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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能聊教授,下能敲鸟头。

初夏的阳光好像总是这样张扬, 太阳肆无忌惮地挥洒它的光与热,让整片草原都尝到了它的甘美与炽烈。

喜阳的植物舒展枝杈,吸收日光, 愈发的油绿灿烂。

怕晒的植物在正午十分没精打采地瘫趴在地面, 等待傍晚的凉爽拯救它们的燥热。

“如果不是春天大旱的时候救下来这么多草,即便夏天雨多了,没有花草巩固水土,留住雨,太阳一出来, 水都蒸发了, 雨也是白下。旱秃的草原只会更秃, 甚至在夏季暴晒中变得更糟糕。”

张胜利望着呼伦贝尔大草原艳绿起来的草场, 指着一些斑驳裸露的土地道:

“夏季雨水多, 是拯救干旱草原的必要条件。

“但不是唯一条件。

“在雨水来之前,在干旱的春天把草留住了, 是更早出现的必要条件。”

他掐着腰,转头看向尼古拉教授等人,充满情绪地慨叹:

“说到底, 还是要先有辛辛苦苦抗旱灾的人民啊。”

他在盟草原局做了这么多年, 看到的最多的就是大家的勤劳。

可惜在技术这个层面上,他们还是太落后了, 不然人民何须这么难。

尼古拉记录了脚边几株草的生长情况,抬头远眺,视野如拂过海浪的风,起起伏伏。

他站起身, 擦一把头上的汗, 喝一口腰间挂着的水壶中已被晒热的净水, 听罢索菲亚的翻译,也随之感慨:

“是啊……在任何地方,都需要这样的人民。”

张胜利点点头,目光扫过尼古拉教授手上的小本子。那上面记载着老教授在苏联、蒙古和中国观察到的各种植株生长、畜牧业规律等重要数据和重要现象总结。

华夏草原占比虽大,可无论是牧草种植还是畜牧业,都还处在摸索和发展阶段。

好多种植的技术、畜牧的办法等等,都没能找到确定的‘对’与‘错’的划分,和切实的策略。

如果能看一看尼古拉教授的笔记本就好了。

可惜张胜利使劲浑身解数,都没能借到老教授的笔记。大多数做钻研的人,对自己的成果都宝贝得很。

更何况他们分属不同国家。

要是他懂俄语就好了,那在尼古拉教授做记录摊开本子时,自己瞥上几眼,也能读到一些东西。

一群燕鸥从远处溪流边起飞,分散向附近的草场觅食。阳光晒过它们张开的羽翼,使穷途藏在羽毛中生根的寄生虫瞬间脱水爆壳死去。翅膀扑扇的动作抖落了羽毛中的杂质,风梳理过灰白色的羽翅,使它们的曲线更加完美,身姿更加轻盈。

一只掠近的燕鸥悬停在头顶,落下一个小小的阴影。

突然,它化作一只灰白色的飞刀,直射向草丛。

扑腾几声,被高草淹没的燕鸥再次腾起,却又立即纵插进另一片草丛。

待十几秒钟后它再次飞起,喙中已衔含了不止一只蝗虫。

在它飞高前的一瞬,所有向它行注目礼的人类都观察到了它口中的战果——

闪翠绿亮光的可能是大肚子蝈蝈,这个肥,一只就能令嗷嗷待哺的小燕鸥饱足。

隐约显出红色的可能是轮纹异痂蝗,这东西最喜欢吃菊科等多汁的植物,个头也不小。

几只蹬腿的灰色蝗虫就难辨认了,大多数蝗虫一瞥之下都是灰突突的,这样的颜色能让它们很好地与环境融为一体,让想要捕捉它们的鸟类难以辨认寻找。

真是狡猾的昆虫。

又一阵风过,草场上被燕鸥切割出的深色草沟被抚平,花草们又连成波纹,向风吹去的方向鼓荡。

“今年在贝加尔湖筑巢产育后代的候鸟数量减少,一定是都来这里了……”

这个国家的人民太可怕了,连无法沟通的候鸟都能被他们想办法召唤留住,简直像北欧的自然之神一样。

伊万深叹一口气,越看那些燕鸥捕虫,心里越是馋,便暗暗地想:明年他们也要想办法号召人民筑巢吸引候鸟,不能让益鸟全让这片草原抢走。

他正下着决心,走在外围的林雪君忽然伏低身体,慢慢趴进草丛后,匍匐向河岸。

所有人都好奇地朝她望去,不明白这位神秘的年轻人又要做什么。

在大家研究草时,林雪君在观察河岸边鸟窝的放置情况和入住率。

她发现一些鸟窝的位置距离河岸太近了,有的几乎快要被河水冲到。

可能是冬天河道窄,社员们就按照当时的河段,把鸟巢安装在几米外的高草丛里——那时候大家并未预估到夏天会忽来这么多雨,致使河道大大拓宽,无限逼近本来距离很远的鸟巢。

一个鸟巢下方的泥土被河水冲走,窝在里面还无法出窝的小鸟稍一扑腾,鸟窝竟彻底歪倒。一半的木巢都沉入河水,两只小鸟也掉进了河水。

林雪君快速钻过高草爬到河岸下游,在小鸟被冲走前伸长手臂一把捞挡住。

将小鸟推到岸边后,她利落地把小鸟揪上岸,转身揪起歪斜的鸟巢,往外横挪了一米,放在新长出来的高草丛中。

落水的小鸟完全成了落汤鸡,丑兮兮的。落水已经吓得它们叽喳大叫,被可怕的大动物抓住后它们叫得更大声了。

真的好吵。

将小鸟拎起来,像抖衣服一样抖去部分河水,无视它们叽喳的抗议声,林雪君拎着它们的翅膀便将它们丢回鸟巢。

回窝的小鸟并没有停止大叫,听到林雪君的方向有声音,它们立即转头张开血盆大口,依旧嗷嗷不休。

反正有响动的话,不是敌情就是父母归巢。如果是敌人,就吵得敌人脑壳疼,以此退敌。如果是父母,那就更要争当叫得最大声的宝宝了,谁最吵谁就先被虫子堵住嘴。

无论如何,往死里叫准没错!

林雪君被吵得都恨不得随手抓个虫子之类地塞住它们嘴巴,可后退几寸后,她还是折返河边,将手在水中冲洗了下,等皮肤上的汗液和气味被冲掉后,回到鸟巢边用力压了压挡光的草叶,使淹湿的小鸟能晒到大太阳,不至于失温。

小鸟们也没闲着,又转头朝着她压草的手大叫。

林雪君无奈苦笑,终于忍不住伸手在最靠近她的一只小鸟脑袋上点弹了下。把小鸟吓得后仰,扑腾着秃了吧唧的毛直蹬退。

她这才心满意足收手,不再恶作剧,伏低头快速匍匐退走,直挪到几米外才从高草丛中站起身。

大草原上远离河岸的草会稀疏些,有时黄黄的像是缺乏营养。而河岸边的草却很茂盛,不仅长得油绿紧密,还格外高壮。

偶尔有小鸟把树的种子搬运抛洒过来,在足够水分的滋养下,河岸边甚至还能长出小树。虽然因为大风和没有遮挡的太阳,小树常常长不壮,却也足以彰显河岸边环境的优越。

远处觅食的大鸟终于鸣叫着飞回,落到移位了的鸟巢上时,它似乎迷惑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这才低头将蝗虫挨个送入嗷嗷待哺的已经长出许多羽毛的雏鸟口中。

阳光热辣辣地普照大地,大鸟在雏鸟吞食虫子时,用喙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羽毛。偶尔也会啄两下雏鸟,帮助它们伸展开被河水沾湿的翅膀,以便晒得更匀称。

在这样的天气里,湿淋淋的小鸟很快就会被晒干。

方才的落水,不过是它们鸟生中最不足道哉的一瞬,有惊无险,很快会被它们的小脑袋忘记。

林雪君伸了个懒腰,又是学雷锋做好事、心满意足的一天~

好心情地转头,发现尼古拉教授等人竟然没在工作,而是驻足望着自己。

她不明所以地笑笑,换回尼古拉教授的点头示意,和伊万专门走过来赠送的、格外郑重的‘拍肩膀礼’。

好像被夸奖了呢。

又走了一天,他们终于到了呼色赫公社场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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