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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不矜持,馋得很明显。

在这个时代, 想要来一场远行原本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可第七生产队的年轻人们忽然就拥有了好多出去见世面的机会,远的有去首都的,近的则是奔走于多个生产队之间, 帮忙给母牛做人工授精或带队出发进山趁冬天来临之前去采草药……

领袖号召知青下乡, 真的为农村、边疆带来了活力,一切都不一样了。

林雪君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行头坐上火车,这次远行不是为了回家,而是去呼和浩特出差。两世加起来,她也没有这样由单位报销往返车费地送出去出差过, 这体验十分奇特。

好像自己忽然就成了一名office lady, 打扮精致, 出门去其他城市见客户——区别于在草原上为牲畜四处奔忙, 截然不同的工作是如此的新鲜。

谁能想到呢, 做兽医还要去首府开大会。

深秋时节,火车上不像年前那般载的都是归家的游子。这趟车上, 去干嘛的人都有:带着任务去其他城市采购物资的采购员、工作调动要去其他厂里带队的技术工人、去探亲的牧民……当下坐一趟车要花费掉的可不止是一笔小钱,能用火车做远途迁徙的人都颇有家底,穿得也体面。

回想起生产队里大家平日穿得破破烂烂, 真像深海鱼类一样, 只要不见人,就完全不顾形象。

其实也是没有那么多可以换洗的衣服。

箱子里装着的是那达慕大会或参加一些婚丧嫁娶等活动时穿的, 是平时绝对不能穿的珍贵衣裳。往常一个季节的衣裳一般也就两身,整日做劳力的人的衣服不可能不被磨坏洗旧,没条件买新的,自然只能破破烂烂地凑合了。

就连林雪君这个生产队最有钱的人, 也几乎每件衣服都有补丁。袖口磨出花边来, 就连补丁都懒得打, 反正没破洞也不影响穿。最喜欢的蓝色套头衫的袖口更是补丁叠补丁,这在后世的她来说根本就不敢想象。

今年夏天,生产队里的秦老汉一家也从毡包搬进了土坯房,希望明年全生产队所有人都有土坯房住,还能穿上新衣裳。

要是可以的话,就把第七生产队到场部之间的路铺了。最好把整个公社的人员都调动起来,水泥路要修起来几乎不可能,至少碎石路可以压一条吧。

只要路通了,运输速度和安全性都能大大提高,到时候无论是从生产队往场部卖奶,还是场部的东西卖到各生产队,都更快捷了。

卖得快就能赚更多钱,大家不用把喝不掉的奶做成大量奶豆腐吃,而是可以卖钱换成各种蔬菜等平时吃不到的东西,既能丰富饮食,也可以保证各种不同营养的摄入。

当然被改善的肯定不止有吃的,奶、野果子、各生产队种的水果、木材能更好地运输出去,大家赚到更多钱,每个驻地都能建设得更好,穿的、住的也会改善。

要想富,先铺路。

林雪君在本子上不断写写画画,想着提升生产队效率和收益的各种办法。

记下今年冬天要继续办学习班,基层兽医人才培养出来了,像普及基础教育一样,在牧区普及应对牲畜日常病的基础治疗手段,绝对是提升生产效率的最有效办法。

先让牲畜都能活,这是最核心的。

然后就是要想办法给活下来的牲畜增膘、健体。

托腮望着车窗外不停变换的风景,林雪君又陷入新一轮思考。

大家虽然有饭吃、不受冻了,但距离富裕生活差得还是太远了。后世好多知青通过高考等方法离开边疆和农村,曾经与他们朝夕相处的生产队同志们却可能留在原地。

前世林雪君曾读到过一篇写知青岁月的文章,笔者非常感性地提及,他们正直不阿的老队长到了九十年代家里都还穷得只有一个枕头,全家人睡的大炕上连个棉花褥子都没有。

开放的时代对于有条件读书的人来说,是改变命运,走向小康的大机遇。但对于另一些曾经响应号召辛劳在建设一线,后来年纪等各方面条件都变得不利的人来说,却像被遗弃一样。

呼色赫公社算得上很富裕的地区了,草好,山林也富饶,到那时候这里的人即便面临政策大变的新时代,应该也不至于那么苦。

但林雪君一想到王小磊大队长、得胜叔他们年老后,追逐不上时代的变迁,孤零零地守在第七生产队可能已经荒凉的冬驻地老屋里,慢慢被遗忘……她就心里发酸。

山坡上的守林人王老汉除了打猎开枪等会被迅速淘汰的能力外什么都不会,字都不怎么认得,可他待自己很好,遛山的时候采到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她拿一半。上山采药的时候,他们一起经历过大野猪的威胁和各种危险,王老汉的赤兔狗跟她也亲。她不敢想象生产队解散后他怎么办,还能乐呵呵地坐在小木屋前跟赤兔狗一起晒太阳吗?

刚来这个时代时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恐惧,已发展壮大成对生产队里许多人未来生活的关切与忧虑。

她渴望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不止能保护好自己,还可以张开更宽阔的羽翼,也为她偶然闯入的桃花源遮风挡雨。

得发展!

发展到一个无法被时代遗弃的程度——在无论寒冬还是盛夏来临前,壮大到足以抵挡得住任何冲击的程度。

难得的旅途,因为被困在火车车厢中哪里都去不了,林雪君得空思考和回忆了许多事,又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下了不少关于牧区建设发展的想法。

她自认没有什么扭转乾坤之类的大能力,但只要一直往前跑,拥有更强的地位和话语权,至少能加快发展的进程。

在本子上写的几个词句外面画上圈,她简直不想去呼和浩特了,恨不得立即回生产队去搞事情。

……

深秋正是牧区各生产队统计牛羊马匹出栏的季节,赶在各地执行工作前,《科学探索报》再次刊登林雪君的文章,以提醒各牧区记得春天这片文章刊登时,上级下达的‘3年羊出栏’改‘1年羊出栏’的新指令。

全草原运输力达标、无需留羊产毛的地区都卖1年羊,一个月下来,全牧区出栏量统计得出了一个个别地区出栏量提升90%的可怕数据,即便是平均值也比去年提升30%。

效果过于显著。

这些多赚的钱,分摊到牧民们手里,能买到比往年多许多的衣食住行必需物资。各公社的供销社为了应对大家的需求,都准备在冬天前从各大厂区大量订购物资。

各工厂紧急调配人力,接单赶工,以便为牧区提供一个更温暖、饱足的冬天。

因为当年需求的突然提升,火车运力不够,只能上马车——牧区今年提供的工作马,各个强健,为短途运输出了大力!

牛羊马匹根据上级的安排,被运往不同的去处。

大量的牧场牲畜离开,但春天被送来的鸡鸭们却都还在,它们各个肥嘟嘟,摇摇晃晃地在变空旷的牧区瞎溜达。

到了冬天,虫子、植物都没了,这些鸡鸭肯定都活不成。没养过鸡鸭的公社们最终决定各家各户留三两只下蛋,剩下的都大量出栏。

有的牧民嘴馋,除了下蛋的鸡鸭外还留下两只杀来吃,不会其他烹饪方式,炖个老母鸡汤,全家人围着吃也能香得背过气去。

入冬前,不仅牲畜们紧急增膘,人类也积累了好些肥肉在肚腩上。

鸡鸭装笼集合了卖去各大城市,运输仍需要大量马匹出力。于是各大土路、水泥路、乡间小路上来来往往都是马车,卖去城市的、运物资回生产队的,交错着带来或带去的都是好生活。

林雪君坐在火车上也常看到乡间轱辘辘赶路的马车。

有时铁路轨道恰巧穿过乡间要道,马车停在路边等火车过路,林雪君甚至能伏在窗口上看清楚坐在马车上车把式抽烟时眯眼皱眉的表情。她兴起朝车把式挥舞手臂大喊“你好”,车把式吓得叼住烟头,慌张地抬臂,眼睛睁大后被烟熏得快速眨动。

她忍俊不禁,车把式回过神也忍不住哈哈笑,满脸沟壑都变得生动起来。

越靠近呼和浩特,黄沙越多,夜晚睡觉时除了火车况且况且的机械撞击音,还有风掀起沙子拍打车窗和火车铁皮时啪沙沙的响动。

半梦半醒间,火车停靠后有人上车,恰坐在她对面铺位上。

因为车票是呼市的工作人员买的,第二天林雪君醒来时发现睡在自己对铺的蒙古族女青年也是这次进城参加表彰大会的模范。

“我是今年的割草标兵,我叫满达日娃,汉语是牡丹的意思。你叫我牡丹也行,满达日娃也行。”个子很高的蒙古族女青年表情虽然并不亲切,与林雪君对视后却率先伸手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满达日娃,我叫林雪君,是今年的抗灾标兵。”林雪君伸手与对方相握的瞬间目光忍不住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满达日娃手劲儿很大,掌心上满是茧子,手掌比许多男同志的还硬。

听到林雪君的自我介绍,满达日娃歪头挑眸再次将林雪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你就是在各大报纸上发表了二十六篇文章的林雪君同志?”

“啊,你看过我所有文章?”林雪君诧异地低呼,对方居然报出了具体的数字,她自己都没算过。

“你每篇文章我都读,我妹妹喜欢你的文字,说很优美,有情感,专门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了剪报,收集了你的每一篇文章。连杜教授发表的、落款里有你名字的,她也收集了。”满达日娃从自己的包中取出一个硬馍,一边就着水啃一边道:“我没有读你那些散文,但看了你发表的讨论工作的文章,很有用。”

“谢谢。”林雪君也从自己的包中取出一根牛肉干和一个已经有些硬了的白馒头,就着蘑菇、牛肉粒黄豆酱吃。

睡在隔壁铺的青年听到她们说话,忽然探头过来,简单打量过两人后,望着林雪君道:

“你就是林雪君同志!我读过你写的抗灾策略,写得太好了,每一招每一式都逻辑清晰,我们盟接收了你们盟送过来的1000只鸡和鸭,到秋天时,这些鸡鸭扩张到了好几千只。前天我们生产队的所有鸡鸭都重新统计,大多数都卖到城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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