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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胃弛缓,瘤胃胀气,结合便血等症状。

“有马死之前出现喷尿失禁、肌肉抽搐……”

林雪君听着刘铭一块一块地顺着诊断逻辑介绍,在本子上一一记录。待对方说完,她抬头艰涩地道:

“几乎涵盖了所有区块病症?”

刘铭点点头,“呼吸道、肠胃、心脏、神经……症状都有。我们尝试过抗病菌治疗,起初有效,但很快病症反复……放血疗法、中草药汤、针灸都用过了。

“对症治疗也试过,有一匹马病症减轻,就是那匹,暂时虽然没有危险,但采食很少,还是不太好。”

许多时候即便不确定是什么病,只要对症治疗,压制住如发烧、拉稀等症状后,病畜身体的免疫力能自行消灭疾病,也能使病畜康复。

刘铭和苏赫两名兽医将所有情况都一一介绍后,林雪君终于完成了所有提问。

马棚里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等着看她能不能给个结论。

林雪君却又借手套和用具,开始亲自上场针对每匹马做检查。

吴大鹏撇开头吐一口气,小声对身边的兽医卫生员道:“问这么一大通,我还以为有什么高见。”

刘铭伸手在吴大鹏肩膀上拍了下,低声道:“行了,别抱怨了,老张他们都在这儿呢,你收敛收敛。”

说罢拽着吴大鹏便跟着过去看林雪君给马做检查,时不时帮把手或讨论两句。

“这些症状中一定有某几样是并发症,不是该疾病最核心的症状反应。”给所有马匹做过检查后,林雪君立即转向倒卧着已经被解剖和还没有被解剖的尸体。

“看病不就是这样,症状都似是而非,不然当医生不是一点难度没有了。”吴大鹏小小抱怨一句,见林雪君回头看自己,下意识又补充道:“你有没有怀疑的病?”

“魏氏梭菌症。”林雪君紧了紧脸上的口罩,蹲在马尸边开始检查已被剖开的肠腹,“有肺气肿……心脏应该也扩大了,多内脏出血……”

虽然自己从没医治过这种病,但症状和尸检结果基本都符合她之前学的魏氏梭菌症的描述。

“这啥病?”吴大鹏皱眉,他可从没听说过。

“咱们国内现在还没有这种疾病的记载,可能有过,都当未知疫病记录了。我是在国外的书籍中读到过。”魏氏梭菌症其实就是产气荚膜杆菌症,国内最早记载大概是83年甘肃发生的一例了。

“这病能治吗?”刘铭撑腰见林雪君要针对新死的马做新的解剖检查工作,低声问:“你累不累?”

这么检查一大通下来都一个来小时了,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在太阳底下跟着她立着都觉得累,她才下火车,撑得住吗?

“先解剖了吧,不然尸体腐败就没有解剖检查的意义。”林雪君借了刘铭的解剖器具,就着老张借来的伞遮着阳便动了刀。

吴大鹏起初还对老张不信他们的医术,请了个小姑娘过来有些微词,可瞧着林雪君脸晒得通红,一句怨言没有在马棚里一忙活就是一个多小时,也不禁对她的毅力产生了些许钦佩之意。

能力如何先不管,这个工作的态度倒是挺值得当标兵的。

马棚里臭气熏天,起初还陪着林雪君干活,想学习学习、帮帮忙的满达日娃和卢大春这会儿已经忍受不了站在大太阳下闻臭气,跟着另外两个老张办公室里的人走出马棚去远处田地边的树下乘凉了。

“这活真不好干。”满达日娃瞧着马棚里弯着大腰,看起来比种地的农民还辛苦的林雪君,长声叹气。经过她一通观察,林雪君已经被列入值得被尊敬之人的行列了。

“我在工厂里,至少不受风吹日晒。”卢大春也感慨。

“我割草虽然受风吹日晒,至少不臭。”满达日娃扇了扇风。

“至少不接触死牛死马,看着没治成的动物死在边上,心里也够难受的。”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到最后,有志一同地认定了林雪君是他们中最不容易的模范!

没别人了!就数林雪君模范最苦最难了!

“都这么惨了,还写得出那些歌颂劳动、赞美草原的文章,林同志内心也过于强大了……”满达日娃想到妹妹给她看的那些林同志的文章,忍不住啧啧摇头。

“是,我也读过林同志的文章,写得可温暖了,跟春风一样清新。不敢置信她是闻着牲畜发臭的尸体和粪便写出的那些文章。”卢大春简直要给林雪君鞠大躬了,太难以想象了。

林雪君用半个来小时的时间,在三名兽医的帮助下解剖完最新死亡的病马。

“安排给所有死马立即做无害化处理吧。”就算现在天气凉了,这样放着马尸不管也是不行的。

林雪君走到马棚边用来苏水仔仔细细清洗了手臂和手套,这才仰头朝着马棚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

她请三位兽医详细说明这些日子对病马做过的所有治疗手段,看着老张在兽医卫生员的帮助下将所有死马尸体运走,心情格外沉重。

见三名兽医都在看自己,林雪君抿了抿唇,这才根据记忆中所学,缓慢解释道:

“魏氏梭菌病会产生强烈的毒素,其中D型是土壤常在菌,也存在于水中。采食了含有芽孢的该病菌就会发病。发病率接近百分之五十,像这群病马100%发病的情况我没在任何书中读到过,但如果饮食的量足够多,这也并不是不会发生的情况。

“急性型该病会突然发病,死亡非常迅速。会气喘,呼吸急促,冲撞,心跳快而弱,后面粪尿失禁,很快死亡。”

“与我们记录的病马死亡流程和症状基本一致。”刘铭垂在身侧的手指飞速点动,有些焦躁地望着林雪君。

“亚急性型该病,感染后3天左右发病,食欲不振或废绝,心跳快且弱,我记得应该是在80100次每分钟。死后剖检会发现大部分内脏出血,肺水肿……”林雪君又道。

“一样。”吴大鹏也焦躁起来,脚不时在地上搓弄,“你是真的在书上看到了,还是根据我们分享给你的信息在复述啊?”

林雪君转头看吴大鹏一眼,没有去承接他的焦虑和烦躁情绪,继续道:“以我们现在的条件,如果真是这种病,就只能使用土霉素投服和青霉素针剂。”

国内虽然六十年代就开始研发头孢抗生素,即先锋霉素,但现阶段临床使用的量非常少,人都不一定能用上,兽用几乎没有。

更何况,就算能使用头孢,对于魏氏梭菌病来说也……

“这两种方法我们都用过了,连续着喂服、打针超过两三天。”刘铭望着林雪君,隐约听出了到她的画外音。

“办法没有错,可是没有用……”老兽医苏赫的语气也低沉了下来。

林雪君轻轻点了点头,“这个病的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轻症在后世也许能救,但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死亡率就是百分百。

没的救的。

“……”苏赫双手抓住本就不多的斑白头发,牙关咬得咯吱咯吱响,转身大步走向另一边,背对了所有人站着。看他紧绷的背负,仿佛正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林雪君目送他几秒,转头与同样颓下来的刘铭和皱着眉一脸愤愤的吴大鹏对视一眼,三人谁都没讲话,气氛格外沉重。

确定不了病症的时候,老兽医苏赫或许还能心怀着某种不切实际的期望,咬着牙,凭着一身倔劲儿一直尝试救治。

可听到林雪君的话,大家最后的希望好像也灭绝了。

老张处理过死马尸体转回来瞧见几位兽医的表情,有些害怕地问:“怎么?”

“我再看看。”林雪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走向病马群众,尝试抛开之前得到的所有信息和暗示,不理自己已有的逻辑脑图,从零开始再诊断一遍,再推理一次。

走到一匹飞速干瘪下来的大黑马面前,伸手摸了摸这匹与苏木很像、曾经也俊勇漂亮的大黑马背部,再对方转头用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张望时,林雪君又摸了摸它的鼻子。

大黑马才做过排胀气治疗,虽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却依旧不安地想要踢踏走动。

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抹了一把马嘴,除了抓摸到它吐出的清澈样水液外,还有一把泡沫。

马仍在大声急喘,风箱一样的噪音此起彼伏,使人们的焦虑更甚。

“是喝到有病菌的水,或吃到有病菌的草才造成的马?”饲养员听到兽医跟老张解释时的话,自责地猛拍脑袋,讲话几乎带了哭腔:

“之前我都是给它们打井水喝,喂仓库里买的干草料。或者工作时路过草场了,让它们停下来吃一点鲜草。

“这次说是要执行重要的运输任务,想着让它们出发前吃好点,才没喂干草,跟田里的人商量过,带它们去边上吃点人不要的菜叶子啥的。是不是农田里施肥啥的原因才有这病菌啊?哎呀,咋反而害了它们,呜呜呜……”

说着说着,三十来岁一米八左右的大汉蹲在地上捂着脑袋便哇哇大哭起来。

一棚圈骏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脚力最好、耐力最强的好马啊。他天天跟着马一起吃一起工作,细心养了多少年呐,都跟自己孩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