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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神了,林兽医,药到病除啊。”

很多事一旦接受了, 便能生出享受之心。

新年总归是件喜事,大家奔走商讨,想一起热热闹闹地过个好年。

准备杀猪这一天, 衣秀玉非要上去捉猪, 结果被猪带着在驻地里跑了一大圈。大猪横冲直撞,她发狠地抓着猪耳朵,爬骑在猪身上,愣是没被甩下来。

昭那木日冒着被猪撞的风险拦住猪,在它脸上狠狠来了一棍子, 终于将衣秀玉解救了下来。

屠猪壮士没当成, 倒是当了一把猪骑士。

林雪君问她骑猪的感觉怎么样, 衣秀玉手扶着墙, 只回答了四个字:

“风驰电掣。”

现在, 不止她的嘴巴尝过猪耳朵,手也尝过了。

与世隔绝的雪中小舟里, 人们静默地生活着,这个世界除此以外的区域都听不到他们。

没有网络,没有电话, 没有通信, 没有任何向外的窗口,大家眼睛只看到自己的生活, 只看到年关将至的忙碌与欢腾。

林雪君剪窗花的技术一如既往地臭,但她有其他朋友接济,窗玻璃上仍贴了漂亮的红福字、鲜花和瑞兽。

为了过年,所有人都使出浑身解数, 要让这个陪他们过年的家和院子装点得喜气洋洋。

林雪君在自己的房檐上挂了许多空松塔做为装饰, 虽然没有亮闪闪的小灯泡, 但风吹过来时,松树塔轻轻摇晃,发出大自然的低哑吟唱,林雪君很喜欢。

阿木古楞站在窗前用刮腻子的铁抹子小心翼翼地刮窗户上糊着的冰块,小红马站在他身后一会儿咬他的帽子,一会儿舔他的脸,扰得他烦不胜烦。但他实在是太溺爱小红马了,怎么也不舍得呵斥它,只能转头低声跟它讲道理。

这些啰嗦在顽劣的小红马听来,大概跟夸奖一样吧,反正它一点没悔改,还越发地起劲儿了。

“你要不娶了它吧。”林雪君看着他对待小红马的那个耐心劲儿,忍不住笑。

“啊,它是公的。”阿木古楞举着抹子,回头诧异道。

“噗。”林雪君撇开头,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往牛棚上缠红绸子的衣秀玉听到也忍不住笑起来。

那是性别的问题吗?

不应该是物种的问题嘛!

两个姑娘笑个不停,阿木古楞终于反应过来,红着脸有些着恼地抓住小红马的长嘴巴子,将它直推出了院子。

马粘人,胆子小不敢离群,在它熟悉的环境里只要没受惊吓,即便不拴着也不会乱走。小红马被推出去,在阿木古楞转身时又舔着脸跟上,唏律律地撒娇。

太粘人了!耽误干活!烦死啦!

阿木古楞嘴上念叨,可看小红马的眼神却始终带着喜爱,有时干一会儿忽然转头,瞧见小红马漂亮的皮毛和亮晶晶的大眼睛,他还会忍不住走过去抱着它摸上好一会儿。

不止马有人瘾,人也有马瘾呢。

天晴了几个小时,天空又飘起小雪,四周一片雾蒙蒙。

杀猪分拆的社员们不得不将猪搬进大食堂里去搞,才将院子扫好的人掐着腰仰头无力地瞪天。

阿木古楞从室外挪到了室内,站在窗口继续铲冰。

这下小红马舔不到他了,但它也没有罢休,它站在窗户对面,时而歪着脑袋往窗口里看,时而贴近了窗户舔玻璃。

“喂!我刚铲掉外窗的冰,你又舔上一层!”阿木古楞终于忍无可忍,丢下抹子跑出去狠狠教训了小红马一通(抱着狠狠揉搓了一通)。

幸而张大山的西伯利亚猫悠闲地在雪中漫步,路过知青小院,跳上木栅栏,迈着猫步走‘独木桥’。小红马找到了新关注点,弃阿木古楞而改去找大猫。

大猫在它伸鼻子拱过来时,轻轻一跃便跳到了它宽阔的背上。

小红马忽然像被点了穴,竟一动不动了。

大猫踩着脚下大马的皮肤,被大马的体温挽留,竟直接盘卧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它又将前爪揣进身体下方,挨着小红马的地方热乎乎的舒服,它惬意地眯上了眼睛。

小雪簌簌地下,渐渐在大猫和小红马背上盖了一层白毯。

时光又静了下来。

这茫茫冰原中小小的一隅,仿佛只是在下雪的水晶球。

可在与世隔绝的冰原之外,世界仍在高速运转着。

人们忙忙碌碌,大操大干,大刀阔斧。

12月底,林雪君的集册书出版上市。

各个城市新华书店的书架上一摆出来,便卖出了大批。

它不止在教学资源丰富的城市热卖,农区牧区亦然。购买它的人不止是热爱阅读的知识青年,还有牧民和农民。

林雪君,唯一一位既征服了学生、学者的审美,又博得劳动者喜爱的作者。

读者读到她的书,刚沉浸在文艺而热血的草原劳作中,忽然发现,这位年轻的、才华横溢的女知识青年还有一绝技:手掏牛屁股。

当抱着研究态度去读书中关于牧草种植、牛羊品种改良知识后,学者们未曾想会忽然要直面手绘的逼真血肉——那是‘学者’林雪君做的无数手术中的一台。

牧民读过养猪养牛的疾病预防和健康守则,再去翻看林同志另一些文章,也没想到会忽然陷进浪漫的春风之中,随着林兽医的笔触,在草原上牧马狂奔。

每个人都在分裂,每个人都通过阅读而变得‘丰富’。

1月初,河北的一位兽医照着林雪君的书为一头牛做了肠扭转手术。在报纸刊登的文字中,他提及自己曾做过不止10台肠扭转手术,有时成功,大多数失败,一直在寻找成功的核心要素,以及造成失败的原因。而在林雪君同志的书中,他非常直观地读到了她写下的几大点,豁然开朗。

这一场手术,是他做得最自信的一台手术,因为对于手术中的一切因果都有了明确的认识,这非常不容易。

而它也没有悬念地成功了。

他一直在寻找的‘结论’,终于在林雪君的书中找到了。

这篇文章一出,到书店里买书的人数再次增加。

不止兽医、卫生员们都要买,农业大学里的学生和老师们也势在必得。

这是个对知识如饥似渴的年代。

在林雪君的书即将售罄时,《中草药野外识别手册2》也终于在万众期待中面世了。

更多的草药,更多的印刷出版册数,上市当天出版社存货便被各大城镇的新华书店订购一空。

没有雪灾的地方,书册一经运输到书店,便被各个公社和生产队购空。

闹雪灾的黑龙江北部和内蒙古呼盟地区虽然运输停滞,没能收到书册,但订单早在几个月前便已提交,大量书册停货于运输链的上一站,只等通车后立即送出。

大风雪也让塔米尔彻底放弃了争取回家的心,学校放寒假后,他一直在帮杜川生教授和自己的外语老师做工作,年前彻底放假后,他拒绝了杜川生教授和老师的邀约,背上行李步行走到林雪君爷爷的四合院。

在首都,他也不是没有家,林雪君的爷爷和爸爸妈妈一直欢迎他,接纳他。

他拎着大鲤鱼和一些果脯年货拐进小巷,敲响四合院的大铁门。

屋门推开,林爷爷探头见是他,立即大步走过来开门,不等塔米尔开口,便笑着道:“等你贴春联呢,你长得高,凳子都不用踩了。”

塔米尔揣了一肚子的拜年话一句都没说出来,路上心中隐隐的愁思一瞬间被冲散,他被迎进门,也一步踏入了新年的团聚气氛。

傍晚,林父林母也带着年货赶了过来。

踏进林老爷子的院子,看到忙前忙后的塔米尔,原本因为儿子女儿不能回家过年而生的遗憾也受到些许抚慰。

在首都,他们照顾远道而来的、草原的儿子。

在草原和巴蜀福地,也有长辈如他们一样,照顾他们的女儿和儿子吧。

想到这一点,林母待塔米尔越发地亲切。

好肉好鱼都先夹给他,绝不让他有一点点想家。

多吃,吃饱饱的,开开心心的!

愿他们的孩子也如此,除夕夜,吃饱了,不想家。

……

中国人的除夕,即便没有春晚,大家也欢聚一堂、遵循着代代相传的习俗去守岁。

贴对子、贴窗花、贴年画,放炮竹、做糖、炒瓜子……所有好吃的、平时不舍得吃的东西,今天都被抬上桌案,终于可以尽情享用。

最肥的大鲤鱼缓上,准备红烧。羊个子用冷水反复冲洗,大骨头劈断了丢进生产队最大最深的铁锅里,尽情地往里丢雪,咕咕小火慢炖。

牛肉丸一铲子一铲子地往盆里盛,不用数着个数心疼,过年嘛,就突出一个放肆和尽兴。

晾的干蘑菇、各种干菜丝也摆满桌案,绝对保证菜品的丰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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