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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有了许多要做的事,他知道有人在陈留等着他,他甚至……甚至在中箭之后体会到了什么叫后悔!

他没有不在乎,没有!

可是这些话好苍白啊,他说他没有不在乎,那他又做了什么呢,气上心头他就不管不顾了,别说萧融,连他自己、连他阿娘,他都不记得了,他轻易的跳进了敌人的圈套,把活人死人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他化身杀戮的机器,却不知道他并非机器,他是人,而人是会死的。

屈云灭解释不下去了,他的嗓子发堵,身上还是好疼,但是心里也好疼,后悔的情绪又袭击了他,这种汹涌又锋利的感觉,让他控制不住的闭了闭眼。

他沙哑的说道:“我错了。”

“我错了……”

“我知错了,阿融,我不会再犯了。”

萧融抿着唇,却只是轻轻的对屈云灭摇了摇头:“我不是你,我吃一堑就长一智,我也错了,而我是真的不会再犯了。”

屈云灭听着这些话,身体仿佛摇摇欲坠,他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不是萧融抛弃了他,而是所有都抛弃了他,他眼眶红红的看着萧融,而萧融不再看他,他只是盯着地上那个被灯光拉长的影子,然后硬着声音说道:“大王慢走,还请大王这几日好好休息,待大王伤好了,我们还需要同鲜卑好好的算一笔账。”

萧融沉默的等着,他了解屈云灭,但也不是完全了解屈云灭,就像这个时候,他猜屈云灭更有可能的是耍赖,他不愿意离开,而萧融也准备好了这样应对的措施。

但屈云灭没有死缠烂打,他看了萧融很久,发现他真的不再对自己心软了,于是屈云灭浑浑噩噩的转过身,走了出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从他转身开始,萧融就已经抬起了头,他看着屈云灭如何僵硬的迈出步子,又看着屈云灭如何抬起那只还有些颤抖的手。

萧融看着,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脱力一样的摔坐回席子上,一旁的饭菜早就冷了,不过没事,现在的萧融什么都吃不进去,他也开始像之前的屈云灭一样,在心里固执的重复。

我没错,我就是没错。……*

里面的对话断断续续,外面那几个人其实没听到太多,但结合上下文,他们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五个人一个挨一个,跟糖葫芦串一样的尴尬站着,而屈云灭从他们几个人面前走过,一点反应也没有。

张别知大气不敢出,他默默看着屈云灭离开,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有种酸楚的感觉。

但说到底这是别人的事,还是他一直都不怎么关心的大王的事,所以这酸楚转瞬即逝,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然后小声问一边的简峤:“大王中的毒没有影响眼睛吧,或者影响脑子?”

简峤:“…………”

他缓缓扭头,而拯救了张别知的,是高洵之的一句话:“简峤,你今夜守着大王。”

简峤忍了忍发痒的拳头,然后闷闷的回了一声是,但是临走之前,他报复性的撞了一下张别知的肩膀,把他撞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叫唤。

之后高洵之就迈步朝萧融的营帐走去了,虞绍燮心一紧,突然叫了他一声:“丞相!”

他没有叫高先生,丞相是萧融爱用的称呼,而高洵之回过头,对虞绍燮安抚的笑了笑:“放心。”

虞绍燮果真停了脚步,也不再拦着他了,但是他一直担心的目送高洵之走进去,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才失落的垂下了头。

这时候虞绍承走到他身边,虞绍燮抬起头,看向这个他已经忘了什么时候便长到这么大的弟弟:“为什么我有种害怕的感觉?”

虞绍承回答他:“因为你太在乎他们了。”…………

外面渐渐散了,而营帐里,高洵之和萧融对面而坐,萧融抱着自己的腿,已经没有了在屈云灭面前的模样。

他对高洵之说:“我没错。”

高洵之点点头:“你的确没错。”

萧融的神情从固执变得茫然,他有些不明白,“那我为什么依然感觉很不好?”

高洵之张了张口,他似乎想说别的答案,但最后,他给了萧融五个字:“我也不知道。”

萧融看看他,抿了抿唇,又过了一会儿,他对高洵之说道:“丞相,中秋那天我在宴席上出的事,能不能别告诉大王。”

高洵之愣了愣:“你想瞒着他?可是阿融,这事情瞒不住的。”

太多人知道了,也太匪夷所思了。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偏偏屈云灭不知道,这有些不公平。

萧融低着头:“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高洵之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最多能瞒到回返陈留。”

萧融:“那也行。”

高洵之不懂:“为什么?让大王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他才能明白——”

萧融突然打断他:“不需要。”

高洵之一愣,这时候的萧融好像又回到了赶路时的模样,他一字一顿的看着高洵之,说出的话像是警告,但究竟是警告谁,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不需要他的同情。”……

高洵之望着萧融,他的眼神让萧融拧眉,而这就是萧融最不想要的同情。

萧融垂眸,他对高洵之说道:“丞相回去看看吧。”

不等高洵之询问他看什么,萧融已经告诉了他:“大王的伤情,可能是又反复了。”

高洵之怔了一下,他立刻起身,但在快步走出这个营帐之前,他还是不忍心的回头,对萧融说了一句话:“两难全的人不止是大王,吸取他的教训吧,阿融。”

等他出去了,萧融感受着头部传来的一阵阵闷疼,然后慢慢闭上了眼。

他不是两难全,从头到尾,他都只想做一件事。*

另一边,屈云灭果然又开始发热,他躺在床上,看着比白日的时候还了无生气。

简峤把大夫叫来,大夫开了两个方子,阿古色加闻言也过来了,好在这个发热并不严重,大约就是受伤之后的正常反复,比较严重的是他腹部的一个伤口,不知怎么居然裂开了,还裂得很严重。

阿古色加看着大夫给他包扎,而屈云灭一动不动的,毫无反应。

不久以后高洵之也过来了,两人对视,高洵之对她摇了摇头。

阿古色加没懂他什么意思,但她大致猜得出来,又发生了不怎么顺利的事,而看屈云灭这表现,八成和萧融有关系。

一番折腾,别人都走了,阿古色加才坐到屈云灭身边,用她一贯冷静的嗓音问他:“发生了什么?”

屈云灭的眼睛微微转动,他看着阿古色加,好久才回答了她一句:“我做错事了,罗乌。”

“他真的恨我了。”

沉默一瞬,阿古色加说道:“恨……是个很可怕的字眼,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但就算他真的恨你,你也应该知道,他的恨和别人不一样。”

屈云灭知道,但他忍不住的感到恐慌。

“若有一日变得一样了,我该怎么办?”

阿古色加看着他:“那你就接受。”

“若接受不了,我又该怎么办?”

阿古色加回答:“那你就去死。”

屈云灭愣了一下,然后淡淡的笑了一声,他仰着头,看向头顶倾斜的帐顶,他喃喃道:“不行,那他就更恨我了。”

阿古色加看他这个样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替屈云灭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睡吧,等你醒了,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虽如此,但屈云灭久久都闭不上眼睛,而另一边,萧融都准备提前睡了,张别知居然又端着一桌子饭菜进来了。

对着萧融的目光,他挠了挠头:“我猜你可能没吃什么……”

萧融看着他,突然又笑了一下,他这回真的没别的意思,但张别知看起来有点害怕,他好像对萧融的笑有阴影了。

萧融也不在意,他让张别知把饭菜放下,然后很是和善的对他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跟我学做官吗?那听好了,我现在要教给你第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

张别知快速眨眼,他看到萧融笑吟吟的,对自己缓缓张口:“拎清你的身份,身为什么样的人,就去做什么样的事,绝不能将两个身份混淆,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