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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了道士们的拜帖,萧融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陈留城里的道士翻了好几番,而且一个个都大有来头,这个出自某某山,那个是某某观第多少代直系弟子,还有人说自己神游天境,结果在天上看到了屈云灭的名字,他就是神仙们拟定的下一任天子。

看着这人的说辞,萧融撇了撇嘴,他不是嫌这人拍马屁,而是嫌这人拍得不够响。

又看过几封,直到又一个马屁精出现,萧融顿时眼前一亮。

这人说他也在天上看见屈云灭了,但不是神仙给屈云灭拟定的名单,而是屈云灭本身就是神仙,他的本名是继天功德敬仁紫薇大帝,下凡来人间,就是为了结束人间的苦难,以后等他死了,他就要回去继续做神仙了。

好!

说得太好了,萧融用脚趾扣着地,一边丢人一边高兴地想,这人真是太会来事了!

萧融满意了,他挑了几个会说话的,又挑了几个民望很高的,带着这群道士开了个小会,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知道以后该怎么站队怎么说话,又许下一大堆的好处,包括等屈云灭称帝之后,要建立一个皇家道观,年年捐银子。

毕竟屈云灭都被他们抬成神仙了,这道观肯定是要建的。

当初萧融让道士们贡献配方,并在整个淮水之北宣扬是谁做了这个好事,最初献出配方的几个人,已经有了天师的名头,佛道两家原本都是一个起点,都是讲讲经,收收钱,偶尔再做点好事,但因为佛门的规矩比较简单,画的饼又大又看不见,所以百姓们趋于选择信仰佛教。

来世的事,谁讲得清楚呢?这样的教义令人们临死的时候还能憧憬美好的未来,不管这是不是骗人,反正人们确实都得到了心理上的慰藉。

而另一边,道家虽然不骗人,但绝大多数人都接受不了这种现实,此生无法成圣,那就全都完了,问题是平庸的才是大多数,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萧融替道家宣传了一把,令两边出现了一些差距,佛门没有拿得出手的发明,而道家的小发明却真真实实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百姓对道家的好感度上升了一些,而且有些人从中悟出了一个道理,拿到手里的、才是真正的好处。

现实的人变多了,道家的信徒也就变多了,如今他们揽过了勘察风水宝地的任务,有些人觉得自己占卜本事比不上别人,便非常聪明地改换赛道,他主动提出要帮萧融对付清风教,揭露他们丑恶的嘴脸。

看着这群道士,萧融笑了一声,立刻爽快地应了。

但送走他们之后,他扭头就去找弥景,明里暗里地提醒他,城中道士越来越多,行事也越来越高调,你们佛门没什么意见吗?我之前说的捐钱建立孤独园、养病院,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弥景:“…………”

萧融期待地看着他。

是,佛门没有发明。

但他们有钱啊!

一个受官府庇护的佛寺,每年收受的香火钱足够养活一个村庄,像弥景待过的遵善寺那种级别的寺庙,一年香火钱就能有万金之余了,哪怕是最苦最穷的年头,也能收到几千金。

而且这都不是个例,所谓“四百八十寺”,真正的情况只会多不会少。

弥景不是住持,他本人名下也没有任何资产,他没徒弟,也没房子,吃住都在王府,唯一算是个人财产的东西,那些国王王后送的礼物,他还早早地就送给萧融,让他处理了。

但弥景身上最值钱的向来都不是那些外物,而是他自己。

只要他开口,无数的人抢着给他送钱,他不要的话,对方得抑郁三年。

……

全天下的人都是这样尊待佛子,偏偏这里有个人把佛子当成提款机。

……偏偏佛子还逆来顺受了,他找个时间去了一趟城中最大的寺庙,跟那里六七十岁的住持坐了一会儿,他说明了此时佛门的困境,以及百姓的困境,此举既可救世、还能把道家抢走的风头夺回来一些。

弥景不疾不徐地说着,对面的干瘪小老头就像是他的学生一般,一边听一边点头,等把弥景送走,这个小老头立刻振臂一挥,孩儿们,去把其他寺庙的住持都给我请来!

佛子又有新指示了,咱们得赶紧照办呐!

*

萧融要道士们算风水宝地,是为了明年动土盖皇宫。

萧融本人并不信风水一事,但此时的所有人都信,胳膊拧不过大腿根,更何况为了这点小事,萧融也不想跟他们拧着来,只要不是特别离谱的地方,这皇宫盖哪都行。

这时候的人们崇尚攀比之风,炫富成了流行,小民小户要炫,高门大院也要炫,连皇族都不能幸免。

每个推翻了朝廷的新皇,都要盖一座比上个朝廷更大的皇宫,最离谱的是,雍朝他们是南迁逃命,但南雍在金陵的皇宫,比在长安的那座还大、还豪华。

萧融永远都无法理解光嘉皇帝那个脑子是怎么长的,你盖这么大的皇宫,大家就不觉得你丢人了?更丢人好不好,真不想承认你也是灵长类!

……

不过光嘉皇帝本人应该是不觉得丢人的,因为他还没开始逃命,但勘探的官员就已经出发了,而他开始逃亡的时候,金陵刚刚开始动工,耗时两年、砍秃了几座山,累死不知道多少的劳力,最后光嘉皇帝也就住了半年左右,然后他就归西了。

哦对,因为皇宫迟迟没建造起来,光嘉皇帝还让人提前建了一座比较小的行宫,由于现在的小皇帝太年幼,所以那行宫一直都是空着的,没人住,还天天都要人打理,一想到这俩地方跟个吞金兽一样的耗费着南雍的财富,萧融就感到十分心痛。

他们花的不是南雍的钱,而是未来的镇北军的钱啊!

…………

孙仁栾不知道萧融这就已经开始心疼上他们的资产了,他这些日子几乎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一日只能睡两三个时辰,他的精神气还好,但衣衫却是一日比一日宽。

他努力的为南雍延长生命线,连他的死对头都不再搅扰他,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乖觉,总有人看不清如今的形势。

孙仁栾命下面的人收购粮草,全部堆积在金陵城内,如今金陵粮价飙升,甚至还干扰到了淮水之北,但在镇北军雷霆般的手段之下,他们严格把控着粮草的去向,而且不准淮水之北涨价。

一旦发现有人顶风作案,或是偷着高价卖粮,没有网开一面这种好事,哪怕只高价卖一斤,也会被就地处死。

在处置了一批胆大妄为者之后,淮水之北的骚乱就被迅速镇压下来,比较讽刺的,有个世家的旁支家族想要把粮草卖到金陵去,被抓住之后还盼着本家能来人救他们,处理这事的人是宋铄,他假意想要放这些人一马,但随后又叹了口气,说自己碍于陈留尹的身份,不能直接放走他们。

于是他帮这些人写了一封信,送到南雍那边,那个本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还真派人过来了,而且地位不低,是嫡系的长子,就是宋铄这个身份的人,在家族中十分重要。

宋铄当着这个嫡系的面,把旁支从老到小全部一刀咔嚓,把人吓得都快疯了,然后才告诉他,你也写信,让本家用粮草来赎。大战当前,你们家族的人胆敢违抗镇北王的命令,被抓到之后不忏悔自戕,竟然还想用本家来压他们,律法何在?镇北王的威严何在?你们同姓,你也不是好人!

……

此时还只是处理这个家族的事,又过两天,这事情性质就变了,世家站在朝廷一侧,哪怕是旁支、哪怕身处淮水之北,竟然都一心想着要给金陵输送粮草,真是太可恶了,简直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杀了,敢这么干的都杀了!赶出去,所有跟世家有关的人,通通赶出去!

那些世家子来到陈留,就是担任了家族的任务,要给家族留一条后路,或是观望一会儿,看看自己究竟要加入哪边,但现在镇北军从上到下都是一个态度,他们觉得世家全是雍朝的走狗,不能信任,也不想信任。

得知这件事以后,南雍的那些家族都觉得镇北军是在逼他们站队,有些小家族沉不住气,甚至还让子弟去求镇北王的人,大家族则冷笑一声,法不责众的道理他们最清楚,杀鸡能儆猴,但不能儆人,他们这些钟鸣鼎食之家可跟别人不一样,等镇北王成了新皇,他也不会有什么两样,还是要跟其他皇帝一般,仰仗着他们这些大家族行事。

虽然萧融没听到他们这么说,但毫无动静,就已经代表了他们的态度。

萧融坐在议事厅里,跟数钱一样的数那些递上来的拜帖,还有别人送来的信函,有底气的家族终归还是少数。

宋铄噘着嘴坐在一边,他还是对萧融突然拦住他,没能把那个本家的饭桶也杀了感到不高兴。

萧融数完拜帖,看着宋铄这个模样,他不禁摇摇头:“我真怕你以后变成一个酷吏。”

闻言,宋铄诧异地看向萧融,之后他哼笑一声:“是不是酷吏,端看是什么人来评说,我可不觉得寻常百姓会对我恨之入骨。”

萧融:“寻常百姓的言语记不到史书上,新朝建立之初,的确需要一些雷霆手段震慑下面的人,但也没必要非得出自你之手,你难道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吗?”

宋铄对着萧融眨眨眼:“在意。”

萧融:“那……”

宋铄又道:“但我不认为杀几个人,就会影响到我的名声。前些年有个术士说我这辈子能活四十岁,那就是还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二十年后,官场上便换了一批人了,况且萧融,不止是寻常百姓的言语记不到史书上,一落千丈的败者,还不如寻常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