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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楚酒酒而言,农忙期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反正她不干活,即使是和韩生义一起去打草,也是韩生义打,她看着,现在她手好了,韩生义却还是让她干捡草的活,毫不夸张的讲,楚酒酒现在是绝对的捡草小能手,凡她所到之处,绝不会有一根漏网之草!

……

自从进了八月,雨下的越来越频繁,这一次已经连下五天了,楚酒酒家大门敞开,她坐在屋檐下,看着身边的楚绍灵活的用竹篾编雨伞。

撑着头,楚酒酒问他:“你到底偷学了多少人的手艺,怎么连雨伞你都会编了?”

楚绍头也不抬的给雨伞箍紧,一边用力,他一边说道:“不用学,方法都是一样的,稍微琢磨一下就明白了。”

顿了顿,他抬起头,“怎么,你琢磨不出来?”

楚酒酒:“……”

她拒绝回答这种问题。

望着外面稀稀拉拉的雨幕,楚酒酒重重叹了一口气,“这雨还要下多久啊,再下下去,河堤都要被淹了。”

闻言,楚绍抬头看了一眼天,“这才哪到哪,每年八月都这样,一直到九月底,雨季才差不多结束。等到十月,也是三天两头就下雨,放心吧,河堤很安全,但是以防万一,只要下雨,你就不准靠近河边,更不准上山。”

楚酒酒撇嘴,“还上山呢,现在外面的路都没法走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小声的抱怨道:“三婶说村里的路一变成这样,邮递员就不会过来了,真是的,什么时候下雨不好,偏偏现在下。”

楚绍手上动作不停,听见楚酒酒说的话,他的神色也没出现异样,毕竟跟楚酒酒不同,他早早就做好了收不到回信的心理准备,现在不过是心里的猜测成真了,他自然也失望,却不会像楚酒酒这样,翘首以盼、七上八下。

又看了一会儿雨,楚酒酒站起身来,“我回去睡一会儿午觉,爷爷你做晚饭之前记得叫醒我,我跟韩奶奶说了,今天要过去跟她学做腌菜的。”

楚酒酒去韩家搓了两天的药丸,韩爷爷终于得见楚酒酒的真容,一个老活宝,一个小活宝,几乎是转瞬,他俩就打成了一片。现在楚酒酒和韩家祖孙三人的关系都在稳步贴近中,连牛棚其他的住户,也都认识楚酒酒了,楚绍一开始还会担心,到了现在,他已经彻底习惯了。

嗯了一声,楚绍继续做他的翠竹雨伞,楚酒酒回到屋里,小小的叹了一口气,没多久就睡着了。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由于南方遭遇台风,又接连强降雨,再加上长江发洪水,淹了一些地方的道路,楚绍写的那封信,在延迟了一周以后,终于越过重重阻挠,来到了某部队的收发室里。

聂白正坐在办公室看报纸,门被敲了两下,一个干事拿着牛皮纸信封走进来,“聂营长,有你的信。”

聂白仍然在看报纸,他皱眉说道:“给我的信?不会又是老家那边让我帮忙介绍工作的吧。”

干事低头看了看,“不是,这封信的地址比你老家远多了,我看看,青石镇青竹村……”

咣当一声,聂白的茶缸被他自己碰倒了,里面的茶水漏出来,报纸迅速被洇湿,而聂白顾不上报纸,一把从干事手里抢过那封信,他如获珍宝般的正反看了好几遍,“真的?!好好好,谢谢你啊,小李,给,这包烟你抽着,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风风火火的跑了,小李干事一头雾水的看着聂营长跑出去,手里还捏着那包烟,他不禁皱眉。

没听过营长在外面还有姓楚的亲戚朋友啊,还有,楚酒酒听起来像是女孩的名字,噫,嫂子知道这件事吗?

……

聂白出了办公室一路狂奔,来到二连,路上碰到的战士都在跟他行礼,聂白连忙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严肃的对他们点点头,直到进了二连的宿舍,保持着严肃的表情,他推开一扇单人宿舍的房门,反身进去,砰的把门关上,聂白一脸兴高采烈的说道:“政委,来信了!”

这间单人宿舍里几乎没什么东西,被褥都是新的,一看就知道主人刚住进来不久,聂白对面,一个男人站在洗脸架旁边,他刚刚在洗脸,聂白闯进来的时候,他正慢慢的给自己擦手。

听到聂白说了什么,他愣了一下,“真的?”

聂白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了,他扬起手里的信,“当然是真的,我敢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么!”

对面这人就是楚立强,楚绍的爸爸,楚酒酒的太爷爷。此时的他只有三十多岁,他穿着军装,一米八三的身高,身材板正,比例也恰到好处,他的长相和楚绍几乎如出一辙,只是他比楚绍更深邃、更成熟、也更有韵味。

然而他的神态有些憔悴,脸色看着也不怎么健康,三年前,把妻儿送走以后,他因为离中心太近了,无法避免的首当其冲,后来他被送到西北的一家五七干校里,可能有些人不清楚,但五七干校,就是专门为干部准备的劳改农场。楚立强在里面待了两年多,直到五个月之前,他的老首长不知道抓住了什么机会,把他从五七干校里带了出来。

三年前,还没出事的时候,他是驻首都部队的团级政委,然而现在,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连级副指导员,这都不能用连降三级来形容了,从正团到副连,中间隔着的不仅仅是级别,还有如日中天的前途。

别人以为楚立强接受不了这种打击,但其实楚立强心中充满了感激,最起码他现在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经历的太多,说实话,除了自己的家人,他已经什么都不关心了。

这个陌生的部队里,除了老首长,剩下的,他只认识聂白,聂白以前是他的部下,他帮过他一次忙,聂白始终没有忘,到了这边以后,也是聂白一直在暗中照顾着,他才能过得这么清净。

刚从五七干校出来,楚立强就想联系自己的妻子,然而他怕这一次的出来只是暂时的,说不定哪天,他又会被送回去,怕连累家人,所以,他不敢写信,连给张凤娟汇款,都是借聂白的名义,现在五个月过去了,楚立强心里的担忧少了一点,他开始在心里隐隐的期盼着,张凤娟能给他写一封信。

也许她不知道聂白的背后是自己,但只要能看见她娟秀的字迹,知道她还安好,楚立强就心满意足了。

快步走到聂白面前,接过信封,楚立强心脏跳动的速度极快,聂白没打算离开,他想继续待着,跟楚立强一块高兴,谁知,拿到信以后,楚立强脸上的笑容突然顿了一下。

皱起眉头,他低声念出来,“楚——酒酒?”

聂白呵呵笑了起来,“政委,你儿子的名字真特别。”

楚立强:“……这不是我儿子,我儿子叫楚绍,不过,这个字迹……这字迹应该是我儿子的。”

一边说,楚立强一边拆信,种种迹象都让他觉得不安,他只想快点看到里面写了什么,抽出信纸,展开以后,楚立强只用一秒钟就读完了上面的内容,聂白看不见,从他的角度,他只能看见特别短。

聂白纳闷:“怎么才这点字啊,政……政委?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楚立强捏着信纸,骨节发白,他死死盯着上面的那句话,聂白的声音他听到了,只是他感觉大脑木木的,很难做出反应来,缓缓抬起头,和聂白对视了一眼,楚立强眼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

另一边,看时间差不多了,楚绍进去叫醒楚酒酒。

如今农闲了,再加上下雨,楚绍每天基本不出门,做饭的任务他从楚酒酒手里接过来,倒是楚酒酒,还跟以前一样不闲着,睁开眼就往外跑,跟个小疯子一样。

醒了,喝几口水,又把上回冯如意给的饼干拿出来吃了两块,楚酒酒抱上自家的新坛子,在门口的菜地里揪了半坛子的长豆角,然后又回到屋里,举起自己心爱的大红雨伞,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韩家走去。

早在雨季来临之前,楚绍已经带着楚酒酒,还有他们家新发的各种票证,又去了一趟镇上,这回有了票,楚绍把上回没法买的都买齐了,其中就包括给楚酒酒买一块肥皂、以及一把雨伞。楚绍今天做的那把,是给他自己应急用的,毕竟总有两人都要出门,却方向不同的时候。

如今的雨伞样式不多,颜色也就这么几个,还都是特别大的、能容纳两人的直柄伞,楚酒酒举着这个雨伞,几乎整个人都被雨伞遮住了,难为她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抱着坛子,楚绍倒是想帮她,只是想想他跟韩家人不亲近,过去了也无话可说,左右就这么几步路,还是让她自己抱着吧。

楚酒酒好不容易来到牛棚门口,她实在没法敲门了,干脆扯开嗓子喊道:“韩奶奶,快开门呀,我要被雨伞压进地里啦!”

韩奶奶头一回听见楚酒酒在自己门外高声大嚷,她连忙把门打开,红色的雨伞扣在楚酒酒脑袋上,还在一个劲的往下滑,楚酒酒现在的造型,就跟采蘑菇的小姑娘差不多,只不过,她不是小姑娘,她是那朵被采的蘑菇。

韩奶奶先把雨伞接过来,一边收雨伞,她还一边皱眉,“早就跟你说,下雨就别来了,你非要过来,摔倒了怎么办?”

楚酒酒已经进了屋子,把装着豆角的坛子放在地上,楚酒酒挤了挤被雨水打湿的衣角,然后笑呵呵道:“不会摔倒的,我可小心呢,这坛子是我们家新买的,我才不会把它摔破。”

这跟坛子有关系吗?韩奶奶面露不快,刚想继续说她几句,谁知楚酒酒小跑过来,突然抱住了她的腰,用脸颊蹭了蹭韩奶奶的衣服,楚酒酒糯糯道:“我以后不这样啦,再也不让韩奶奶你担心了。”

谁、谁担心你了!

韩奶奶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心里否认的极快,但她嘴上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默默站着,楚酒酒只抱了一秒钟的时间,松开手,转过身,看到躺在床上、正慈祥笑着的韩爷爷,楚酒酒的声音顿时开心起来。

“韩爷爷!”

小女孩的声音又高又亮,几乎所有住在牛棚的人都听到了这一声毫不顾忌的呼喊,而楚酒酒喊完这一嗓子,直接跟个兔子一样,蹦上了韩爷爷的床,她跪坐在韩爷爷身边,举起两个小拳头,对着被子一顿猛捶。

“今天还是下雨,韩爷爷,腿还疼吗?没关系,酒酒给你捶!”

一边捶,她一边仰头问韩爷爷的感受:“我觉得我手艺变好了呢,韩爷爷,你说是不是?”

正在努力强颜欢笑的韩爷爷:“……”

“是、是呢!咱们酒酒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好家伙,连牙都咬上了。

说完,他拼命给韩奶奶递眼神,希望老伴能来拯救自己,然而韩奶奶看了一眼他们两个,仿佛什么都没接收到一样,神色自如的拿出小马扎,准备收拾楚酒酒带来的这些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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