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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丁一鸣这人太蠢了,因为他俩是亲的堂兄弟,村里人和公社还总是把他们俩放在一起捆绑评价,他辛辛苦苦经营了三年的口碑,丁一鸣一来,三个月不到,就能给他全毁了。

不能再放任下去了,他得想个办法。

……

夜晚晴空万里,可到了早上,又下起了绵绵细雨,一头羊身上没多少肉,依然是按抽签的规则,大队长在前面发号,这回抽签的人是楚绍,运气还行,三十六号。

楚酒酒跟楚绍站在同一把雨伞下面,等叫到他们家的号码后,两人一同上前,然后,楚酒酒在雨伞下,对屠夫乖乖的说道:“您好,我家要羊脊骨。”

羊脊骨,这名字楚酒酒都没听过,楚绍也不知道羊脊骨有什么好吃的,但这是韩奶奶吩咐的,跟屠夫还还价,让他少给他们一点肉,多分点羊脊骨回来。

原本只要肉的话,楚家也就能分到二三两,可一听说他们要别人都不乐意要的羊脊骨,屠夫跟他俩确认了好几遍,最后给他们切了半根下来。

举着半根弯曲的羊脊骨回家,韩奶奶看着新鲜的骨头,不禁露出了一个笑脸,她摸了摸红白相间的骨头缝,嘴里喃喃道:“今天你们这群小崽子算是有口福了。”

楚酒酒没听清,她凑过去,问道:“韩奶奶,你刚才说什么?”

韩奶奶被她唤回注意力,她脸一板,笑容瞬间被她收起来,看着对面的两个孩子,韩奶奶像往常一样,招呼他们:“楚绍,你回家去,把你们家的煤炉搬过来,然后再去老金头的家里,把他们家的铜锅借过来。酒酒,你去小供销社,买花椒、香叶、小茴香、肉蔻、丁香、桂皮,把你的手伸出来。”

韩奶奶刚说完,楚酒酒就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然后,韩奶奶往她手里放了几个硬币,“每一样买两个,不是两钱,而是两个,这些东西都不贵,都买回来应该也就是几分钱,如果钱太多,就说明你买错了,记住了吗?”

楚酒酒正在数着自己手心里的硬币,她头也不抬,“想忘都难呢!”

韩奶奶:“……”

熊孩子,还炫耀起来了。

楚绍去搬煤炉了,楚酒酒则跑去买韩奶奶说的这些香料,这么多香料,按韩奶奶说的一样买俩,到最后就是一小包,才花了四分钱,韩奶奶给她八分,楚酒酒用剩下的四分钱,再加上自己凑的两分钱,还从供销社买了一个小菠萝回去。

一个下午,这些人各自做各自的事,直到快吃晚饭了,才都聚到了韩家来,彼时,韩奶奶已经把羊脊骨剁好了,几个孩子在一旁坐着,看韩奶奶用葱姜炝锅,葱姜的味道刚出来,韩奶奶就把羊脊骨都倒了进去,前半分钟,还看不出什么变化来,自从脊骨里面的油被煎炒出来,整个屋子顿时香的没法待人了。

韩奶奶还在不停的翻炒,直到火候到了,她连忙把羊脊骨全都盛出来,然后转移到早就咕咚咕咚冒泡的香料锅里。

香料锅立在煤炉上,铜锅泛着棕色的亮光,香叶跟肉蔻随着气泡的出现而不断浮沉,等羊脊骨掉进锅里以后,它们又在浮力的作用下,在锅中上下翻飞着。

韩奶奶跟电视节目里的大厨一样,一刻都不停歇,她继续往锅里加调料,终于,所有调料都加进去了,韩奶奶抹抹出汗的额头,盖上了铜锅的锅盖。

转过头,韩奶奶看了一眼排排坐的三个孩子,发现他们三个的眼睛都跟羊脊骨一起,掉进了铜锅里,暂时是捞不上来了。

哼笑一声,韩奶奶骄傲的转过身,继续去切一会儿要扔进锅里的菜码。

她做饭几十年,别的不好说,但羊蝎子火锅,她说自己是天下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想当初,她为什么会跑到法国餐厅去当洗菜工,那就是因为,她也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餐馆,其他的都不卖,就卖首都人都爱的羊蝎子火锅。

可惜啊,兜兜转转,她这个理想一直都没实现过,没能卖给外人,但能做给自家人吃,看见他们赞不绝口的模样,似乎也挺好的。

楚酒酒是个彻底的南方崽,她从没尝过羊蝎子是什么味道,今天晚上,她尝到了,而且嗦骨头嗦的不亦乐乎。

羊肉串算什么,羊蝎子才是永远的神!

半根羊脊骨,看着多,下到锅里以后,其实也没多少,韩爷爷只吃了一块,韩奶奶则是一块都没吃,剩下的全让几个孩子分了,韩奶奶就吃涮菜,上面沾满了羊油,吃起来也很香。

这天晚上,楚酒酒吃的肚儿溜圆,撑的她回家都要扶墙了,临走的时候,韩奶奶告诉她,明天早上别在家吃饭了,过来吃用剩下的汤做的疙瘩汤,楚酒酒本来想拒绝,因为她觉得自己明天早上已经不用吃饭了。

后来,她相当庆幸自己没拒绝。

羊蝎子火锅已经那么好吃了,没想到,做成疙瘩汤以后,更好吃!楚酒酒这种小饭量的,都吃了整整两大碗,她还想盛第三碗,韩奶奶怕她把胃撑坏了,就不让她再吃了。

揉着自己的胃部,楚酒酒感动的都要落下泪来,“韩奶奶,以后你一定要开一家自己的方便面公司,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韩师傅火锅疙瘩汤!”

前有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后有韩师傅火锅疙瘩汤,这么押韵,没错,一定能火的!

……

方便面是什么,韩奶奶不知道,也不关心,她看着楚酒酒这个为美食折服的模样,不禁笑了一声,“如果是我开的,不是应该叫潘师傅火锅疙瘩汤吗?”

楚酒酒直起一点腰,她疑惑的问韩奶奶,“谁是潘师傅?”

韩奶奶:“……我。”

韩奶奶大名潘应萍,只是人们一般都叫她韩奶奶、韩大娘、韩大嫂,很少有人叫她本名,以至于楚酒酒跟韩奶奶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韩爷爷连忙站起,他把铜锅端走,一边走一边说:“疙瘩汤好吃,下面条就更好吃啦,不过咱们家没有细面,就拿疙瘩汤凑合凑合吧。我把汤倒出来,生义,一会儿你把铜锅还给老金头他们家去。”

韩生义应声站起,楚绍还在吃他的最后一碗,楚酒酒坐在原位上,一声不吭,发现韩奶奶看向她,她抿抿唇,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韩奶奶:“……”

臭丫头。

——

火锅没法给温秀薇送过去,不过她可以跟温秀薇描述这种东西有多好吃,然后跟她约好,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一起吃。

太阳一天比一天烈,温秀薇跟徐家湾的村民换了一个斗笠,斗笠不值钱,温秀薇给了对方一斤粮食,对方还觉得是自己赚了。

戴着斗笠,温秀薇坐在山坡下的大石头上,听着楚酒酒跟自己说话,她面带微笑,时不时就点下头,附和两句。

今天只有楚酒酒在这,韩生义把她送过来以后,然后就赶紧回去了,公社又新到了一批菜苗,还是很名贵、新培育出来的那种,大队长让韩生义好好干,这几天菜苗刚栽种,他几乎天天都在菜地里待着,就怕这些菜苗活不成。

楚绍说中午会来接楚酒酒,虽然楚酒酒自己觉得,她根本不用人接。

说着说着,楚酒酒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还有前些天楚立强刚寄来的商品券,她把这些掏出来,还没递给温秀薇,温秀薇看到以后,就把她的胳膊推了回去。

望着楚酒酒的眼睛,温秀薇笑的很温柔,“酒酒,我有补贴,你们帮我干活,已经给我挣了好多工分了,你不用再给我钱,也不用给我票,我靠补贴和工分,自己一个人生活都是有富余的。之前你给我的二十五块钱,还有那些票,我也会慢慢的还给你们,毕竟你看,我年纪都这么大了,本来就该自己养活自己嘛。”

楚酒酒拿着钱,表情有点愣,“可是,知青的补贴那么少,罗知青她们都是靠家里贴补才勉强能够生活的呢,你家……”

温秀薇只提过一次她的家庭,她只说自己跟家里人都不亲近,以后他们也不会再给她寄钱寄信。

轻笑一声,揉了揉楚酒酒的脸蛋,温秀薇说道:“我跟她们不一样呀,她们靠家里,我是靠自己,我会做饭,会缝补,知青们经常组织一起上山一起捕鱼的活动,我跟她们一起去,捡来的蘑菇我做成蘑菇酱和蘑菇干,捞到的鱼我腌成鱼片,再自己缝点小花样,送到供销社去卖,一次能卖不少钱呢,除了日常的花销,剩下的,我还能存起来。”

楚酒酒听的脸都皱起来了,“可是这样好辛苦。”

温秀薇:“是有些辛苦,但日子嘛,都是一点一点变好的,现在这么辛苦,不代表我以后也会这么辛苦,谁知道呢,也许以后我会变成一个特别厉害、特别有钱的人,到了那时候,就该我给酒酒你送钱啦。”

最初拿了楚酒酒的钱,是因为温秀薇确实太穷了,但现在,她在徐家湾已经站稳了脚跟,以后每个月也都有固定的补贴了,她自然就不会再拿几个孩子的钱,不仅不拿,她还要加倍的把之前拿的都还回去。

不依附别人生活,这是温秀薇离开大伯家以后,最为看重的事情。

见她这么坚持,楚酒酒眨了眨眼,也不非要把钱塞给她了,叹了口气,楚酒酒老气横秋的说道:“其实这些钱给了你,我也没有什么成就感啦。这都是别人的血汗钱,不是我赚来的。”

温秀薇看她一脸沮丧的模样,觉得挺好玩,“酒酒年纪小,等长大了,自然就会赚钱了。”

别人提起长大,都是十分兴奋的,楚酒酒却很惆怅,“是啊,长大了,就能赚钱养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