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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珣点头:“是。”

这一声“是”,让李楹只觉如含糖霜,丝丝沁甜,此时的她,就如同世间?任何一个?普通的小娘子一般,因为情郎的体贴满心欢喜,其实,她和崔珣出?身相?似,志趣相?投,若崔珣早生三十?年,或她晚生三十?年,又或许,她遇到的崔珣,是六年前的崔珣,两人倒真?可以做一对不羡鸳鸯不羡仙的爱侣,不必背负沉重的过?去,闲时抚琴对弈,品茗莳花,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管,只有他们彼此两人就好。

但可惜,这并?不可能。

不过?,虽然今生无?法做到拨弃万物,那亦可做到珍惜彼此片刻的欢愉。

李楹将竹笛抛给崔珣,笑吟吟道:“崔少卿,会吹笛子吧?”

崔珣颔首,李楹道:“《水调曲》,会么??”

崔珣莞尔一笑,他拿起竹笛,置于唇边,悠扬笛声随之响起,他虽然重病缠身,身体虚软无?力,手指也不如往常灵活,但居然一个?音律都没有错,李楹听?的聚精会神,笛声如清泉般汨汨流淌,雨声叮咚落入乌篷船顶,仿佛在为笛声伴奏,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分外和谐动听?,李楹托着腮听?着,船舱外,则是江畔渔火,群峰倒影,此时此刻,李楹只觉所有的烦恼似乎都被洗涤干净,心中只有这一幕夜船吹笛雨萧萧。

一曲《水调曲》吹罢,李楹也有些技痒,她拿过?竹笛,笑道:“我虽会吹笛,但还是比较擅长瑶琴,等回了长安,再与你琴笛合鸣一曲。”

崔珣浅浅一笑,正想说?什么?,忽然夜空一道惊雷响过?,李楹吓得?手中竹笛都掉到了地上,崔珣怔了一怔,他微微攥紧手指,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般,才将李楹拥入怀中,双手捂住她的耳朵,喃喃道:“明月珠,不要害怕。”

他知道她害怕雷声,在他帮李楹彻夜查看宫中出?入录那次,也是打?了很大的惊雷,李楹虽然嘴上没说?害怕,但明显脸色都吓白了,身体也一直在发?抖,他因为对李楹有愧,所以没有去朝会,而是留下来陪她,并?递上玉瑱让她塞入耳中,这才让她安然度过?了那一晚。

如今这里没有玉瑱,而他即使仍旧自我厌弃到不敢亵渎李楹,但也不愿见她害怕,他主动拥着她,紧紧怀抱住她颤抖的身躯,略微冰凉的掌心捂住李楹的耳朵,将轰隆雷声隔绝在外。

李楹头埋在他胸膛处,他久病之下,胸膛并?不像那些英武男子般宽厚,但却格外可靠,心脏处滚烫,就如他写的那一句“碧血丹心照汗青”一般,他总觉得?只有他的五万同僚配称作?碧血丹心,但他自己,何尝又不是一腔碧血,一颗丹心?

李楹静静靠在他怀中,她只觉雷声似乎越来越小,反而他心脏跳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身体也停止颤抖,耳边他跟她一遍遍说?着“我在这里”,试图掩盖住那一声声惊雷,在他的一遍遍复述中,她心中最后一丝对雷声的惊惧也终于荡然无?存,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低低说?了句:“我知道,你在这里。”

我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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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没响一会,也停了。

随着雷声的停止,崔珣也放开了李楹,此时此刻,他又回复到了那个?不敢主动拥抱她的状态,李楹不以为意,她为他拢了拢雪白狐裘,望着他的漆黑双眸,笑道:“总有一日,你会有勇气拥抱我,亲吻我的。”

倒是又给郎君弄了个?大红脸。

而片刻欢愉,总是格外短暂,桂江的山水再美,也不是崔珣的归宿,他终究还是要回到驿馆,奔赴长安,继续走他那段满是荆棘的道路。

翌日一早,张弘毅就点齐了五百精兵,将沈阙从狱中押出?,塞入囚车,送到桂州驿外。

崔珣扯下遮盖囚车的黑布,正对上沈阙充满恨意的眼神,时隔数月不见,当初那个?长安城飞扬跋扈的俊美中郎将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镣铐、形容消瘦的阶下囚。

沈阙一见到崔珣,就扑到囚车边,双手握紧木制囚栏,喉咙中发?出?怨毒声音:“崔珣!你这个?下贱的东西!我早该杀了你!”

崔珣身边士兵面色一变,担心这个?传说?中同样飞扬跋扈的察事厅少卿,会勃然大怒,和犯人起冲突,但美如莲花的青年只是看着沈阙,微微一笑:“可惜,将死的不是我。”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桂州。”沈阙冷笑:“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就算你用遍察事厅八十?一道酷刑,我沈阙也不会说?一个?字!”

崔珣讥嘲道:“哦?杨衡已经被抓,血剑与血衣都被挖出?,由得?你不说?么??”

沈阙愕然,下一刻,他几乎要将囚栏捏碎:“崔珣!一定是你,是你派阿蛮蛰伏在我身边的,你这下贱的玩意!你只会利用女人么?!”

他提及阿蛮,崔珣眉间?神色渐渐冷了下来:“阿蛮是如何蛰伏在你身边的,你比谁都清楚,你沈阙就是个?猪狗不如的杂碎,你居然还有脸提?”

“她睡在我这,她想的是谁?”沈阙双眼喷火,牙齿都咬的咯吱作?响,那是全身心信任后被背叛的耻辱和愤怒,是被心爱女人背叛的耻辱和愤怒,他不忿到嫉恨交加:“崔珣!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半句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