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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淮说到?做到?,他除去官服,一袭白衣,静坐于丹凤门外,官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不由侧目,看着这个曾经的国子?监司业、大?理寺少?卿,抛却性命,坐于丹凤门外,为他曾经的政敌申冤。

本来他形单影只,但很?快,追随他的学子?,也一袭白衣,坐到?了丹凤门外,渐渐学子?越来越多,达到?数百人,均要求重审天威军一案。

这也激起了隆兴帝的愤怒,卢淮被以犯上作乱的罪名在丹凤门外重责一顿,扔入狱中,其余学子?也在丹凤门外被金吾卫当众杖打,不过文人向来迂腐耿直,加上卢淮在国子?监三千两?百名学子?心目中地位太高?,这反而让越来越多的学子?前赴后继,静坐于丹凤门外,即使被痛打,他们也毫不畏惧,反而以此为荣。

一个郭旭,一个卢淮,一个让最朴素的百姓开始质疑隆兴帝,一个让最栋梁的士子?开始质疑隆兴帝,只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太后,却始终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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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威军家眷和士子?等闹的轰轰烈烈,鱼扶危也没闲着,他除了散尽家财,买通大?理寺狱卒,让他们请医师为崔珣治伤外,还不顾性命危险,买通乞丐、说书?人等,在长?安城传唱歌谣,李楹和他说:“若被发现,你考不了科举是小事,只怕要人头落地。”

鱼扶危根本不在意生死:“某能与忠良和士子?一起参与其中,已是三生有幸,又?何惧生死?”

李楹心中感动:“我替十七郎,谢谢你。”

鱼扶危摇头,他又?道:“崔珣的伯父,崔相公,还有京兆尹薛万辙,近日都称病不朝了。”

薛万辙不朝,在李楹的意料之中,因为薛万辙本就?是一个极具正义?感的老臣,但崔颂清不朝,李楹这倒是没想到?,崔颂清是一个为了新政一切都可抛的人,他如何会在意崔珣生死?她转念一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或许,是崔珣在殿上所说的,看不起崔颂清的这种道,震撼住了崔颂清,让他开始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像崔珣所说:“如果?一种道,连为国家死而后已的将士冤屈都不顾,连无?辜受难的百姓性命都不顾,那此道,不要也罢!”

李楹握紧手中的佛顶舍利:“但是,只要阿娘不松口,卢淮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鱼扶危默然。

是的,他们这些?人,热血总有洒完的一天,如今是太后没有痛下?杀手,待她真的下?定决心的时候,卢淮会死,郭旭会死,他也会死,所有人都会失去性命,而在一个个被砍落的人头面前,百姓心中纵然再不满,也还是会敢怒不敢言。

等三年后,五年后,连心中的怒,都不会有多少?人记得了。

这就?是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正道的悲哀。

李楹道:“让我去吧,我去见阿娘。”

“不行。”鱼扶危首先摇头:“公主自上次被佛法反噬,差点魂飞魄散后,神魂已经极度虚弱,如果?再强行现出形体,就?算有佛顶舍利在手,今后恐怕也只能勉强维持神魂不灭,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但是,你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鱼扶危愣住。

是的,他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他方才想过,是不是可以说服太后,用术法让太后看见李楹?比如说服太后饮下?黑狗血?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活人饮下?黑狗血,见到?鬼魂,这本就?是妖术,妖术有违天道,会损人根本,否则,为何从古至今,用此妖术的人那般少??

毕竟这世上,又?有几个阿史那兀朵,能为爱疯魔到?不顾自己性命?

所以只怕一提议,那人就?会被以谋害太后的罪名,下?狱处死了。

鱼扶危沉默以对,李楹道:“让我去吧,这世上,只有我能救崔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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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室之内,熏香袅袅,太后斜靠在矮榻上,怔怔看着手中的五色锦荷囊出神,崔珣,为何会有明月珠的荷囊?

只是不管她怎么问崔珣,他都始终不说。

太后颓然闭上眼,她鬓边的白发越来越多,短短数十日,让她如同?衰老了十几岁一般,内侍又?前来禀报,说圣人求见。

太后咳了两?声?,挥手道:“不见。”

她知道菩萨保来所为何事,无?非是让她答应杀了卢淮,杀了郭旭,可是,她之前已经答应让他处置崔珣了,他可以杀他,可以折磨他,也可以对他用刑,但他不能为了那个胡女,故意让三司用女人刑具羞辱崔珣,士可杀不可辱,他这样,和那个狠毒偏执的胡女有什么区别?

她不想见他。

内侍答了声?“诺”,就?下?去回禀隆兴帝了,殿外的声?音渐渐消失,太后定定看着手中的荷囊,泪水终于滚滚而落。

她喃喃说:“明月珠,如果?你还在阿娘身边,就?好了。”

她道:“阿娘知道,你的阿弟,他做错了,但是阿娘舍不得他,阿娘已经失去你,不能再失去你阿弟了,你告诉阿娘,阿娘该怎么做?”

她并没有期待会有回音,她明白,她的女儿?,已经死了三十年了,她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再也见不到?她的明月珠了。

但是一个声?音,忽然响起:“阿娘,你真的要明月珠告诉你,怎么做么?”

太后愕然抬头。

双环望仙髻,红白间色裙,肩披薄纱披帛,那是她的女儿?,明月珠。

她还是如同?十六岁那般,端庄娴静,清丽绝尘,太后蓦地从榻上坐起,她怔怔揉了揉眼睛,她不断揉着,揉到?眼睛红肿,才不敢置信的,颤巍巍睁开眼,又?朝少?女方向望去,那柔美身影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清晰。

她甚至都忘了穿岐头履,而是赤着脚,跌跌撞撞就?下?了榻,往爱女的方向奔去,但刚走了一步,就?因为太过急切,重重摔了一跤,这个大?周至高?无?上的掌权者,就?如同?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母亲一般,忍着疼痛,支起身子?,朝爱女方向殷殷哭泣:“明月珠,我的……明月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