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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关口那只暖橘黄色的灯又亮了起来, 柔和的光线覆盖在段京淮的肩头,将他的侧脸线条衬的温润。

房间内隐隐弥漫着一阵浅淡的茉莉清香。

段京淮急迫地脱掉鞋子上楼,穿过漆黑的廊道走进时屿的房间。

有呼啸的风在窗沿上打转,段京淮皱起眉来, 三两步上前将窗户关紧, 又借着月色去看时屿的情况。

月光下, 时屿清隽的脸没有了平日里那些冷傲,苍白虚弱的像一张被揉皱了的纸。

段京淮将手背覆上去试了下,他脸颊和额头都泛着滚热,呼吸也带着灼人的燥。

心狠狠被揪起, 疼痛的情绪缓慢蔓延开来。

屋子里没有热水, 他先是将买来的退烧贴揭开贴到他的额头,又到厨房烧了一壶热水,重新折回来用体温计测试了一下时屿的温度。

鲜红的显示屏和数字在黑暗中有些灼目。

段京淮把热水端过来,耐心地吹了吹。

“时屿, 吃药。”他靠在床头边上,托着时屿的脖颈试图将人托起。

时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被烧的意志不清, 黑暗的视野里, 有个朦胧的黑影在眼前交叠错拢,迷幻成好几重。

“乔治……”他虚虚地开口, 借着段京淮的手劲坐起身来, 将药吞进去,然后乖巧地吞水。

他的唇瓣又烫又干, 嗓子干涸的像一片沙漠。

喝了水, 他又毫无气力地窝回被t?子里。

时屿的手脚都是冰凉的,他浑身痉挛着发抖, 段京淮眉心紧蹙,他干脆脱了鞋坐到床侧,将时屿搂在怀里,把他的脚放到自己温热的腹部取暖。

灼热滚烫的气息覆在他的脸上,时屿低声呢喃着,眼皮不安地颤抖,眉心难受皱成了一个“川”字。

段京淮静静地看着他,干燥宽厚的手包裹住他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的脖颈处。

纤长浓密的睫不安的抖颤,段京淮眉心微抬,他倾身靠前了一些,怀着心疼和虔诚,动作缓慢又极轻的,将吻轻轻的落在那睫毛上。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但烈风依然嚣张肆意的席卷着。

不知何时,时屿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他眼圈烧的通红,眼尾挂着潮意,漆黑的眸子在黑暗中紧盯着段京淮。

四目相对,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漫长到像是平铺直叙的无声电影。

时屿张了张嘴,有些黯淡的眸子里渗出了一点水光,嘶哑的声线颤了颤:“段京淮?”

段京淮的心颤了下,他用指腹揉着时屿的手心,贴近着说:“嗯,是我,还难受吗?”

时屿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他眸光颤了颤,眼眶一阵逼人的酸意,但仍旧直直地紧盯着他,连眼皮都不敢落。

片刻,他又缓慢地张口,嗓音又细又弱,声如蚊蝇:“段京淮?”

段京淮牵住他的手紧紧地扣住:“……我在。”

“段京淮……”

又是一声,嗓音像是混了沙和浪,还带了一点呜咽。

段京淮皱了下眉。

时屿染着薄红的眼尾渐渐涌上泪意,一阵朦胧氤氲过后,有泪水顺着眼角流落到枕头上。

段京淮的心顿时像空了一样,他伸出手轻轻拭去泪珠,那灼热的触感将他的指腹烫了一下。

时屿的肩膀轻轻颤抖着,他伸手抓住他的拇指,似是自言自语地呢喃:“你不要走……”

段京淮的心脏同时被喜悦和酸涩撕扯着,他嗓音低哑,用极低又温柔的气声哄着他说:“我不走。”

手臂压得时间有些久,神经隐隐发麻,他起身动了一下胳膊,没想到时屿立即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瞪着眼睛抱住他:“你说了你不走的。”

“我哪里也不去,”他将人搂在怀里,揉着他的头发哄道,“你乖乖的,睡一会儿,等你醒过来我一定还在。”

时屿的身子仍旧烫的要命,腿紧紧缠着他的,简直比醉酒的时候还要粘人。

“我不睡,”他嗓子还哑着,脸和鼻端都烧红了,磕磕绊绊地说,“等梦醒了你就不见了。”

“……”

段京淮心窝一片酥软。

他眸光愈深,敛下眼睫,揉捏着他的耳垂轻轻说:“这不是做梦,我真的在。”

“……你上次在这儿也是这么说的。”

“上次?”

时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鼻音哽咽着:“你个混蛋,骗子,每次都是这样哄我,结果……”

他呼吸颤的像陡壁上的草株,咬着唇,吐出的虽然是威胁,却软的像撒娇:“你再骗我,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理你了。”

段京淮漆黑的眸如深潭般锁着他,喉结微滚,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明。

看见他这般沉默的模样,时屿心忽然慌了下,抱着段京淮的指节缓缓收紧,又急匆匆地摇头说:“我…我开玩笑的,你骗我也没关系。”

那双眸波光粼粼:“只要你别走,怎么骗我都没关系……”

他攥着他,像个即将溺毙的人抓着浮木般渴求。

段京淮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捶了一个窟窿,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窒息。

他看着他,低哑地开口:“时屿,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这八年你真的过得好吗?

房间内空荡荡,除了玄关那盏灯之外连点人情味儿都没有,竟然连感冒药都是过期的。

总是加班,总是埋头工作,惩罚似的折腾自己的身体。

他忽然有些不敢想。

早知如此,八年前他就应该死皮赖脸的跟到美国来找他,所有的一切都不及他重要。

无论时屿需不需要他,想不想见他,他都愿意在他身边。

二十分钟过去,药劲儿上涌,时屿在昏沉中感觉眼皮像坠了千斤顶,他紧紧攥着段京淮的衣料,徒劳地睁了几次眼后,再次迷蒙地睡了过去。

——

雪从凌晨起淅淅沥沥地落了一整夜,时停时涌,天微微亮时才彻底静谧,有稀薄的日光从云缝里徘徊欲出。

时屿烧已经退了两三个小时,他从梦境中清醒,眼睛茫然的看着房间里的一切,混沌的脑海一点点清晰。

身边空无一人。

头疼欲裂,喉间细细麻麻的疼痛如针扎一般。浑身的肌肉也酸痛不已。

时屿撩了把额前的短发,他隐隐记得后半夜他因为退烧皮肤涔涔流不少汗,人都像是在水里被捞出来,而此时身上却格外干爽。

房间里的空气有些窒闷,房檐上滑落的水滴砸在窗沿的脆响,啪嗒啪嗒极富节奏感。

他盯着自己的袖口愣了两秒,有些疑惑地垂下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

睡衣和床单都被换了,他分明记得昨晚睡前穿的不是这件。

是乔治吗?

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缠绕。

时屿踩着拖鞋下床,伸手将窗户打开,清新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拥挤进来,混着泥土的香气。

他摸过手机来,本想着跟乔治交代一下工作事项,刚翻到通讯录的手怔然愣住了——

昨晚那通电话,他竟然打给了段京淮。

触礁一般,大脑骤然一滞,有无数波涛在心口翻滚成浪。

依稀模糊的景象脑海中铺陈开来,如电影片段一般在眼前拉过。

原来那不是梦。

……他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

时屿蓦然有些腿软,他翳了翳唇,感觉血压微微上涌,心跳加快。

撒娇耍赖,拼命的抱着人不放,边哭边一遍遍的叫他的名字,又委屈又担忧。

那些他曾经总是借着梦境的名义所做过的事情,就那么,在他面前做了一遍。

男人低沉的嗓音还在他耳畔回响,腰间仿佛还残留着他搂抱后的余韵。

时屿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坐在床边,攥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凉。

……

真是烧糊涂了。

他怎么能……

时屿感觉脸又刷的烫了起来,羞赧令他面红耳赤。

他握在手里的筹码就那么轻而易举剖开在他面前……那些他不敢拿来试探,严防死守的想念。

指尖沁着凉意,时屿调整了几番呼吸,无奈地揉了下眉心。

那段京淮走了吗?

他站到门沿前,打开门,听到楼下传来的流水声。

脚步像灌了铅一般,他忽然有些不敢下楼,就那么站在门侧,盘算着究竟是该装傻还是怎样。

水流声被斩断,时屿太阳穴蓦地一跳。

有凉风绕着锁骨打转,他踩着拖鞋下楼,厨房里袅袅飘拂着煎蛋和烤肠的香气,他向下迈步的动作逐渐缓慢,看着厨房里系了条围裙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袖,袖口松松地弯折上去,人慵懒地环着胸靠在案台旁,侧脸线条冷峻又禁欲。

听到脚步声,段京淮随即抬眸看来,蓄满情意的桃花眼中满是关切的神色:“你醒了。”

时屿默默地吞咽了几下。

他不认,也没有关系吧。

反正都是烧糊涂了。

时屿站在楼梯上冷着脸看他,眼睫掀着,神色睥睨下来:“谁让你进来的。”

他已经把通话记录删了,只要他一口咬定是打给了乔治,就能装傻到底。

段京淮没回答,他长腿急急地三两步迈过来,站在下层台阶仰头看着他,伸手摸上他的额头:“你发烧了,现在还难受吗?”

时屿:“……”

干燥宽厚的掌心落在他的额头上,他眨了眨眼,感觉身体蓦然升腾起一阵熨帖的热意。

这是他每次发烧时都会渴望的温度,那种安稳和踏实。

神色像是被胶纸封住,他张了张唇,胸腔里的心脏孤孑亢奋的跳动着。

不等他反应,段京淮忽然略微躬下身子,搂住他的腿将他从楼梯上打横抱了起来。

他一惊,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脖颈,错愕地说:“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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