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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半拖半拽着岑梓白的尸体,一路到了井口。

在大雨的冲刷下,井口附近的空气中竟然依然还残留着些许挥之不去的怪味。

到了目的地后,甘棠气喘吁吁地瘫软在地。

这时他便发现,在井口的不远处,还有一块平滑而沉重的重石。这块石头应当就是之前用来封住井口的封石。光线太暗,甘棠只能看到封石的表面画着许多斑驳复杂的红线,还有一些黄色的碎纸屑。那些纸屑本来应该是符纸的,只不过在雨水的浸泡下已经变得细碎,如今早已看不出原样。

“啧,我们两个运气倒是好,村里的人还没来得及把石头放回去。”

于槐这时显然也是累得不轻,他一屁股坐在了封石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接下来……呼……怎么办?”

甘棠坐在地上,断断续续地问道。

于槐挥了挥手。

“歇会儿,然后把这人塞进井里去应该就行了吧……”

他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你不是说这家伙有钱吗?还肉什么的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总之之后我帮你盯着张二叔,到时候照做应该就行了。”于槐一边说,一边擦了一把脸。

也许是沾上了尸体的气味,又或者是井口残留的气息,于槐总觉得自己呼吸时,肺腑间总是浸着丝丝缕缕怪异的腥气。

只是,此时此刻,无论是于槐还是甘棠,都处于一个体力耗尽的状态,这时候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

就连岑梓白的尸体都是一样。

那具尸体如今早已遍布伤痕,都是一路拖过来时候在树枝和石块上磨出来的,两人却也只是随意地将他丢在了井口边。

于槐刻意没去看那具尸体的脸。

之前上山时他没敢说,但他老觉得那具尸体,似乎一直在用独眼瞪他。

于槐平日里向来胆子大,可这时候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叫苦。他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好像做了个挺糟糕的决定,然而事已至此,也没法回头了。

这一晚,于槐尚且累得动弹不得。

甘棠就更加了。

在浑浊而沉重的喘息中,甘棠一动不动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

也就是在这时,他终于有余力注意到,借肉井的地势,其实相较于其他位置是更低一点的。落下的雨水如今正在不停地往借肉井里灌。但灌进去以后,却没有任何的回声。

就好像这口井直接连同着深渊,根本就没有底一样。

甘棠迟疑了一下。

见于槐还在休息,他不自觉地晃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撑着膝盖,慢慢往井口处探了探头。

井里一片漆黑。

借着闪电一瞬的白光,甘棠唯一看到的,就是井口边上的青石板上确实有几行斑驳不清的文字。

前面那几句倒是勉强能看懂,正是之前于槐提到过的那几句。

借肉一两,还肉半斤。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借生还死,阖家平安。

……可是紧跟着这几句之后,还有好几句,却已经被磨损得完全看不清了。

再往下看,就已经是借肉井那黑漆漆的狭窄洞口。大抵是因为并不经常使用,井口的边缘糊着一层厚厚的,像是霉菌一般的泛着黑的苔藓。

在靠近甘棠的方向,原本完整黏腻的青苔上,有几道深深的刮痕。

就像是有人曾经将细长的手指抠在井口边缘一般。

看到刮痕,甘棠不禁打了个寒战,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不久前自己远远窥见的那一幕。

当时难道真的,有东西从井里爬出来了?

甘棠下意识地探出手,在青苔的痕迹上轻轻触摸了一下。

他摸到了一手黏糊糊,滑腻腻,仿佛粘液一般的东西。

浓重的腥味腾然而起,刺破雨幕直接涌入了甘棠的鼻腔。

甘棠眼前模糊了一瞬。

在那一瞬间周围的世界似乎被某种东西隔离了,在雨声之下,他听到了一些东西,嘎吱嘎吱,濡湿的拉扯声,像是皮肉被不断撕扯时发出的声响。

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像是昆虫,或者是某种尖锐的角质物在被水浸透的石壁上不断抓挠时发出的声响。

甘棠可以感觉到自己已经把眼睛睁到了极致,他的眼睑生疼,泪水,或者是雨水沿着睫毛滑过了眼球的表面,可是他却不敢眨眼。

他盯着漆黑的井口,在那仿佛能凝成固体的黑暗最深处,好像有东西正在蠕动。

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于槐在喊他。

甘棠猛地打了一个冷战,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耳畔依然只有滂沱不休的雨声和隆隆响起的雷声,并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摩擦与抓挠。

而当他再次看向井口时候也跟之前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然而在这一刻,甘棠的心脏却跳得比之前在山路上艰难跋涉时更加激烈。

“甘棠!”

于槐喊道。

“你还行么?我们该动手了。”

皮肤黝黑的男生踢了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脚。

甘棠恍惚了一下,然后才白着脸慢慢站起身来。

……

可将岑梓白塞进井里的过程并不顺利。

张二叔被推进井里时,全身的骨头都被隔着皮肉尽数敲碎了,这才成功塞进狭窄的井口。

岑梓白体格健壮,发育良好,到了肩膀时,便死死卡在了井口,无论如何也推不进去。

甘棠变得比之前更加慌乱。经历了这么一夜,利用借肉仪式让岑梓白起死回生,几乎已经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那条路。

“……塞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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