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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槐在浴室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头哗哗的水声渐消。他站在那里,迟疑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踢开门闯进去。其实最开始,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浴室里怎么会有两个人的声音?

甘棠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气急败坏,而另外一个浑浊低沉的嗓音,听上去又格外的怪异。

于槐完全想不出有那个成年男的能哭成那样,黏腻的嗓音,像是每一个音节上都刷了一层厚而稠的浆。于槐一听到那个声音就觉得很不舒服,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然后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胳膊肘上汗毛已经立了起来。

“甘棠?”

于是他又喊了一声。

好在马上甘棠就对他做出了回应。

“我,我在,稍等一下——”少年的声音依旧清亮。

随即那声音低了下去:“给我滚远点不然我就把你那玩意踩烂……滚……恶心……你tm给我穿好衣服……”

含糊的咒骂格外咬牙切齿,而这些话并不是对于槐说的。

可于槐还是不自觉竖起了耳朵,小心地听着。

他听到了几声闷哼,水桶砸在某些东西上空洞的响声,凌乱的脚步声,辱骂……等到这些声音也彻底消退下去之后,浴室的门打开了。

一阵热乎乎的潮气涌出门框。

甘棠的胸口起伏着,身上的衣服大半也都湿透。

他的头发和脸上都布满了细汗,仿佛刚刚经过一场桑拿,然而脸色却是铁青的。

“于槐,找我什么事?正好我也想找你——”

甘棠在看到于槐后神色似乎缓和了一点。

可在那一刻,于槐压根就没有办法将注意力集中在甘棠的身上,他所有的思绪都被甘棠身后那道耸肩驼背,满脸涕泪的影子吸引了。

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胃里涌起了一股奇怪的酸水,周身血液也那一刻变得很凉。

于槐不用看也知道,现在不仅仅是他的手肘,他的身上所有有毛囊的地方,现在大概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是岑梓白。

虽然也就是一面之缘,但于槐还是无比迅速地认出了甘棠身后的那个人。

乍一看,他看上去就跟活着时一模一样。

然而……只要多看一眼,就会觉得,这个人有点怪。

在于槐的记忆里,甘棠那个所谓的朋友,那位城里的大少爷,就算是假装出和蔼可亲的样子,眼里却始终凝着一层萦绕不去的傲气。

如今那家伙却是一幅哭哭啼啼的可怜样,脸上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巴掌印。

他的言行举止看上去都有些幼稚。幼稚的人总是会让人觉得无害。然而,于槐看向岑梓白的眼睛时,就像是看到了一双死人的眼睛。

那对浑浊的眼眸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而这种空洞,与男生表情上的丰富情绪对比起来,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巨大恐怖感。

如果于槐的文化程度能够稍微再高一点的话,他大概会知道,那种感觉叫做恐怖谷效应。

“这,这是——”

于槐人都结巴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站在明媚的阳光中,一动也不敢动。

“他回来了。”

反倒是甘棠如今看上去冷静多了。他抹掉了脸上的水,轻声说道。

*

“可能是砍头带来的后遗症……当然,也可能还肉的仪式完成,这家伙就能恢复正常了。”

几分钟后,甘棠带着呆若木鸡地于槐回到了客厅,一边吃着外婆特意给他留下来的早饭,一边面无表情地猜测道。

“……反正我能做的都做了,不管怎么说,现在这家伙好歹是活着。”

说话的时候,甘棠自始至终都没有转头多看岑梓白哪怕一眼。

尽管被“弄脏”又被人舔湿了小腿后,甘棠就立刻用水拼命地冲了腿,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直到现在他依然觉得自己的皮肤上,残留着那种粘湿恶心的触感与微微的腥气。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于槐,如果不是后者突然出现并且发声,拉回了他的一点理智,他很可能已经在暴怒中再次用水桶给岑梓白开瓢了。

明明都已经变成了一个弱智,可在刚才那一刻,甘棠又一次嗅到了来自于岑梓白的恶臭——那种浑浊,令人作呕的欲望。

死了一次后,岑梓白,依然是个龌龊恶心的变态。

*

浴室中的种种,甘棠自然不可能告知于槐。不过,就算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是个人在此,都能感觉到甘棠对岑梓白的极度厌恶。唯有当事者自己,也就是岑梓白本人,对此像是浑然不觉。

大概是因为之前被揍了两次,刚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男生显得格外畏缩可怜。

他垂头丧气地贴在甘棠和于槐身后,进了客厅。

本来是想紧贴着甘棠坐下的,可被甘棠一瞪,他便也乖乖地缩着脖子,另外搬了张小椅子,远远坐在了房间的角落。

只是,于槐这边还在倒抽冷气想要搞清楚如今状况,那边岑梓白却是将双手都搭在了小板凳上。甘棠只要没注意,他便提着凳子,小心翼翼地往甘棠的方向挪上一步。坐个几秒钟之后,他又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继续重复之前步骤。

男生的眼睛自始自终都黏着在身侧少年的身上,专注到了极致,似乎便化作了贪婪。

而现在那种贪婪几乎要化作实质,泥浆一般汩汩涌出那双眼睛。

于槐的鸡皮疙瘩冒得更厉害了。

“……那,那如果,我是说如果还肉完成之后,这家伙还是这幅鬼样子,你打算怎么办?”

他不由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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