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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于槐就听到甘棠沙哑的低喃。

与其说那是对他的回答,不如说是喃喃自语。

“虫子……我把虫子都杀了……那东西不是岑梓白,是虫子……虫子想要把我拖到井里去……”

随着叙述的进行,理智缓缓回笼,甘棠木然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少年人应有的害怕软弱,随着身体的剧烈颤抖,他一个腿软蹲在了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了眼眶。

“咔”的一声,手中的剪刀摔落。

甘棠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已经开始抽筋了。

甘棠的心脏就像是坏掉了一样,在他的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

他语无伦次,拼命组织着语言,想要对面前呆若木鸡的少年解释之前发生的事情。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说到虫子,于槐脸色便是一变。

“原来,你也遇到了?”

于槐一脸凝重地问道。

*

于槐在平日里,其实是一个非常喜欢凑热闹的人。

简单来说,他日常就是闲得蛋疼。

这座村庄里到处都是中老年人,他基本上没有同龄人可以交流玩耍。再加上他和自家那个疯子爹,又是村子里罕见的外姓人,所以,明明从小到大都是在村里长大的于槐,在这里大部分时候,都跟滴入了花生油的水滴一样,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像是细脚叔诈尸,张二叔失踪之类的热闹,他本是最不应该缺席的那个人。

可这一次,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村子里的这场大“热闹”。

原因说来也非常简单,那天他慌慌张张告别了甘棠溜回家,一抬头,就对上了自家疯子老爸冰凉锐利的视线。

他爸忽然变得没那么疯了。

类似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一年中,总有那么一两次,他爹会突然之间从疯疯癫癫的状态恢复过来,在短暂的间隙里,跟他交代一些事情。只是那时间通常都非常短,最长也不过十几分钟,最短可能也就说一两句话的功夫。

而这一次他爹好歹是同他说了几句完整的话才重新疯回去。

……

“我爹先是问了我今年是几几年,然后,他脸色就变了。不是我说,疯了这么多年了,再恐怖的样子我都看过,可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那么害怕的模样,简直跟见了鬼一样。”

于槐说。

“然后他就让我赶紧逃。”

外婆家的厅堂里,皮肤黝黑的男生刻意压低了嗓音,明明周围没有外人,他却像是惧怕着被什么东西窃听似的。

“他说时间到了,今年就是井里的那玩意的什么,什么繁殖期,他还说自己能嗅到我身上有股味道,他说那股味道就是井里的怪物用来给猎物打标记的味道。他说必须在那怪物回地底之前赶紧逃跑,不然结果就一定是被它拖进井底去……说真的,我爸当时说的特别急,颠三倒四的,就一直嚷嚷着让我赶紧逃跑,跑得远远的,我本来还以为我搞错了其实他还疯着呢,结果,结果当时我家院子里的狗叫了,叫得特惨,我就寻思着我去看看……”

一回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件事,于槐的脸上也完全褪去了血色。

当时的他确实能感觉他爸急到近乎发疯,然而多年的疯癫,早已让他爸失去了正常的语言能力。

男人越是急于向自己的儿子证明什么,吐出唇间的语句就越是颠三倒四难以理解。于槐听了半天,能懂的始终就只有“井里有怪物”,和“必须得趁着虫子把所有人拖进地底之前逃出去”这两点。

甚至,狗在叫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太多,毕竟他家一穷二白,就算有人来偷东西也偷不了什么。

可是当于槐跨出院子去查看那条瘦狗的时候,他惊呆了。

他看见一只鸡,都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了,毛都已经脱落了。腹腔向两边,如同风筝一般敞开,内里却是一团蠕动不休的线虫。

那只鸡就那样伏趴在狗的头上,线虫蠕蠕而动,顺着瘦狗的耳朵和眼睛,还有那绝望吠叫的嘴,往它体内钻去。

没等于槐反应过来,狗的惨叫就消失了。

他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条狗安静下来。

那只鸡从它身上跌下去,在地上慢慢爬着,一直爬到了墙边的角落里去,然后消失不见了。

而那只狗像是完全没有异样一般,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叫了它一声名字。”于槐幽幽地开口道,“它甚至还会应我。”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么多虫子钻进了狗子的体内,于槐恐怕只会觉得这只狗今天有些安静,而压根不会意识到,在狗温热的皮毛下面,是一团团蠕动的虫。那些虫子正在吞噬它的血肉,操控它的身体。

只可惜等于槐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跌跌撞撞逃回房里时,才发现他爹已经又变回了那个疯癫癫的样子,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这事不对头,糖伢子。”

于槐盯着甘棠,声音有些抖。

“现在这事是真的不对头。我爹确实疯了,但是他之前好像还真研究过后山的井,我们家还有好多笔记本,都是关于那个的,只是我不识字……糖伢子,你帮我看看行不行,你看看他到底写了什么。”

男生紧张得直舔嘴唇。

“然后我们就赶紧逃吧。”

“我来的时候,这村子都安静得不像话了,那么多牲口,那么多人,没一个发声的……”

“他们,他们怕不是,都变成虫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