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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初言在一阵剧烈的心跳中猛然惊醒过来。

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惊叫, 即便是醒来了,鼻端仿佛依旧萦绕着噩梦中喷涌而来的腐烂的恶臭。

就好像梦境中三个人的尸体一直到此刻依然紧紧地贴在他的背后。

江初言睁开眼睛,然后便对上了一双光滑的, 没有任何褶皱的脸。

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自己龙沼村的房间。

他躺在那张又窄又硬的床上, 而布达措措正低着头, 用一种古怪的姿势,俯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江初言猛地睁大了眼睛,恐惧如同海啸瞬间扑来。

明明面前是早已熟悉的龙沼村村长, 可是, 在看到布达措措的那一瞬间,江初言仿佛看到了黑夜中那些不断追著他们的水猴子。

水猴子也有着这样一张脸, 光滑没有褶皱,眼睛凸起, 甚至就连那些怪物脸上的表情, 都跟此时的布达措措一样, 那么邪恶, 又那么痴愚。

遵循着最原始的本能, 江初言顺手便要抄起床头柜上的不锈钢旅行杯。

他不受控制地将水杯砸向了近在咫尺的布达措措, 然而,在抓起旅行杯的瞬间,江初言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又酸又痛, 像是已经在陈醋中浸泡了三天三夜。

就算是一个旅行杯,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也重逾千斤。

“砰——”

旅行杯擦着布达措措的额角滑了出去,可是村长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一样, 依然睁着那双鼓鼓的眼睛, 死死盯着他。

像是青蛙, 或者是某种别的什么的两栖水生动物一样。

布达措措一动不动, 反观江初言却因为重心不稳,整个人差点从床边直接摔下去。

幸好,就在这一刻有人猛然间推门而来,他直接扑向了江初言,伸出双手一把捞住了对方虚弱无力的身体。

“小心!”

熟悉的声音传来,江初言却不受控制地在对方的怀里挣扎起来。

“放开我!放开——放开——”

就连江初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恐惧,如此应激。

“初言,你别怕,已经没事了……真的,已经没事了。”

来人用胳膊卡在江初言的肋骨之下,用力到仿佛要将江初言揉到自己的身体里,他不停地凑在江初言耳边重复道。

终于,江初言认出了对方。

是贺渊。

江初言的动作停了下来。只不过,昔日平静冷淡的俊秀青脸上一片苍白,整个人就像是被虐待过的流浪狗一般一直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反握住贺渊的手,双眸空洞。

“死了,他们都死了,我们该怎么办……他们死的好可怕……”

“初言,你看着我你听我说……”

贺渊抬手卡住了江初言的下巴,迫使后者看向自己,

即便如此,江初言看着他的时候,目光却像是越过了男生高大的身体,落在了虚空之中。

“贺渊,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我们得报警,对了,报警,我的手机呢……必须要报警……”

江初言还在神经质的不断低语。

“江初言!”

最后贺渊不得不朝着他发出了一声近乎粗暴的低吼。

“你给我冷静一点!”

一语落下,江初言的身体在贺渊的怀里重重的抽搐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像是断了电的玩偶一样,一下子瘫软下来。

“……贺渊,我,我好怕。”

良久,江初言发出了一声细如蚊讷的呜咽。

贺渊沉默了一下,伸出手,盖在了江初言的额头上。

等到江初言似乎终于清醒了一点,他才沉声一字一句开口道。

“听我说,初言,不管你在幻觉里见到了什么,那都仅仅只是幻觉而已,它不是真的。所以,你不用这么激动,也不用害怕,我一直在这里呢。只要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伤到你。一切,都只是幻觉。”

“……幻觉?”

江初言不可置信地看着贺渊,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喃喃开口,重复着那个单词。

他原本清澈的眼眸里,如今只有一片泥沼似的茫然。

“我见到的只是幻觉?”

青年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那怎么可能是幻觉,我记得——”

“你中了邪煞,,整个人都被迷掉了。”

布达措措忽然打断了江初言不知所措的喃喃自语,他慢慢地靠近床边,苦着脸用不标准的汉话在一旁补充道。

……

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江初言从贺渊还有布达措措的措辞中,听到了一个和他记忆完全不同的故事。

昨天晚上,江初言突然之间发起了狂。在所有人都陷入沉睡的凌晨,江初言却忽然冲出了卧室,并且不断对着天花板大喊大叫,看上去就像是个疯子一样。最糟糕的是,无论同伴们怎么呼唤他,他都始终不予理会,只是自顾自地哭喊不休。

就在大家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江初言忽然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像是被什么东西追逐一样,面带恐惧地狂奔离开了小楼,就那样只身一人跳入了夜色之中。

“那可是夜里呀,你都不知道又多危险,你想要是被水猴子拖走,现在早就已经死了……”

说话时,布达措措满脸都是后怕。

据说当时江初言跑得飞快,其他人压根就追不上他,也不敢追。

只有体能超出常人的贺渊,在听到动静后,当即立断地冲了出去,追上了在夜间不断狂奔的江初言。

他想要把江初言待会去,奈何没成功。他只能他眼睁睁地看着江初言冲向了一栋早已荒芜许久的废楼。等贺渊赶到时候,喃喃自语的江初言就站在废楼之中,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转,也不知道到底想要干什么。贺渊担心江初言会有危险,只好在用上了一些格斗技巧,用身体束缚住了江初言。就这样,两个人在荒楼里守了一夜。

而等到天蒙蒙亮村民们才在荒芜的房子里找到了昏睡过去的两人,只不过江初言是昏迷,而贺渊则是累得沉沉睡去。

之后村巫给江初言灌了一些特制的草药,江初言这才苏醒。

至于他昨天晚上所经历的什么白珂被煮熟,刘天宇腐烂,徐远舟被人剥皮,剩下的尸体剁碎塞进暖水瓶,还有三更半夜被水猴子追……全部都只是江初言的幻觉。

“怎么可能,昨天晚上怎么可能只是幻觉?!”

江初言声音在发抖。

“我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我和贺渊一直在被水猴子追,它们……它们长得好恶心。对,还有刘天宇,刘天宇就那样躺在床上,鼻子和耳朵里全是蛆,热水瓶里,徐远舟一直让我放他出来……我所有的细节都记得,这怎么可能是幻觉?!对了,贺渊,贺渊可以证明,你当时也跟我在一起,你看到了的呀!”

江初言比任何人都确定,自己绝对没有产生幻觉。

那么恐怖的夜晚,若只是幻想,又怎么可能有那么丰富的细节。无论是尸体的僵硬还是腐烂后散发出来的恶臭,包括在他将手指伸进保温瓶时,碰触到的那种柔软的质地。

甚至,那种血液附着在皮肤上时特有的粘稠感,一直到现在都还残留在江初言的指尖。

……

可是,贺渊却并没有回应江初言的话。

黑皮高大的男生,有些为难似地看着江初言,目光微微闪烁。

“你昨天晚上,一直都在自言自语,很激动也很害怕。”

他用无比温和的语调,对江初言低声说道。

“但是,确实没有发生你说的那些事情。”

“不对——不是的——那不是幻觉,我知道那不是——”

江初言下意识还想辩解,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房门“嘎吱”一声响,然后就被推开了。下一秒,刚才他说的,那早就已经以离奇方式凄惨死去的三人,从门后走了进来。

“初言,你感觉怎么样了?”

首先走进来的是徐远舟,他后面紧跟着刘天宇和白珂。

“……”

江初言眼睛睁得很大,他呆呆地看着那三人熟悉的脸,整个人动弹不得。

白珂,刘天宇还有徐远舟,也同样正用一种拘谨和紧张的表情回望着江初言。

“江初言?”

徐远舟又干巴巴地喊了一声。

简直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在江初言心里,有个声音小声说道。

“你脸色怎么还这么差啊?唉,你这样下去还撑得住吗?本来身体就那么不好。”

徐远舟说着,脸上满是担心。

“唉,不是我说呀,初言哥你都已经是年级第一了,没必要把压力搞这么大吧,你看,你这要是真的精神出点问题,这不是得不偿失吗?昨天晚上你真的吓死我了……”

紧接着开口的是白珂。

“是啊,是啊,初言你都不知道你昨天多吓人,我们怎么喊你,你都跟听不见一样,就在那里哭哭喊喊。不是我说啊,我尿都要被吓出来了。”

刘天宇就跟江初言印象中一样大大咧咧,微胖的男生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床边直接抱怨起来。

三个人叽叽喳喳说了很长一段话,可是自始至终江初言都只是坐在床上,一直盯着面前三人看个不停。

活生生的同学,就那样站在自己的面前。

江初言很确定他们身上没有那种古怪的尸臭味,露在外面的皮肤也一片光洁白皙,没有那烧熟的皮肉与难以解释的齿痕,也没有流淌的脑浆与剥下的皮。

甚至就连他们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无懈可击。

自己本应该觉得安心才对。

江初言想。

但是,他的脑海里,却自始至终飘荡着噩梦中那三具尸体的样子。

他也控制不住地觉得,这三个人……说不定只是被某种方式复活的尸体。

毕竟,梦中那三人脸上的笑脸,跟他现在看到的表情,简直是一模一样。

好奇怪,在学校的时候他们会这么笑吗

江初言目光凝在那标准化的微笑嘴角上,却发现无论他怎么回忆,都回忆不起这三人在学校里真正的样子。

“不对……”

江初言忽然打断了白珂。

“不对,你的语气,好奇怪。”

白珂擅长的可是阴阳怪气,但今天他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所以,白珂真的不太对。

“你的腿……”

江初言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随即猛然一个弯腰,就将手伸向了白珂的裤子。

白珂惊叫了一声,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去:“初颜哥,你这是要干嘛呀?”

他声音里有些不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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