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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蒹从鼻孔里呼出一口气,大大的猫眼瞪得浑圆,一稳稳跳上树梢,尾巴都在她没意识到的时候炸了起来,她将手下树枝抓的极牢,眼睛往下看想要看看一会儿这只猫可能会怎么跳下去,视线刚往下一探,便对上一张雪白若玉的脸。

男孩站在一群穿锦衣,配玉带的孩子们之间,大夏天却穿的极为严实,层层叠叠的名贵布料穿在他身上,布料一看便极为名贵,颜色也夺目,最里头雪白的丝布是男孩的中衣,外头便是一层又一层,金与红掺杂的名贵料子,最外层围着的衣裳绣满了花样。

若不是他太瘦了,恐怕连走路抬个胳膊都会十分费劲,更别提男孩腕间戴了金镯,脖子上还有一个金造的平安锁,头发依旧是半束半披,但原本红色的发带换成了金色小冠,额间还配了一条玉色抹额,抹额上镶金佩玉,一身宝气逼人,偏偏就是让人怎么看怎么累得慌。

就好像个不会说话,没有自己思考的玩偶一样。

夏蒹与他对上视线,男孩漆黑的瞳仁儿暗不进光,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看着“她”微微歪头,身边围着的孩童们开始转起了圈,男孩低下头,夏蒹看着他闭上眼,拿起手里的布条,带到眼睛上。

“鬼啊鬼啊猜人啊,猜到便被你抓到,猜到便被你抓到,乌龟是我跑得慢,兔子是你抓得快,鬼啊鬼啊猜人啊。”

孩子们停下来。

男孩站在正中间,手往前不确定的挥了两下,脚步往前刚踏一步,便有孩童不满的嘟囔,“不准走!谁让你走的!就站在这里!莫要靠我们近了!”

男孩脚步停住,点了下头,夏蒹趴在树上,看着他脚步有些不稳的伸出手往前抓,正要抓住前面一个小少年的胳膊,便被那小少年满面笑容的躲了过去,转而是一棒子敲上了男孩的头。

“砰”的一声,夏蒹瞪圆眼睛站起身子,偏偏催动不了身体往前,男孩抬起穿着层层叠叠衣裳的胳膊笨拙捂住额头,微微皱起眉心,抿紧唇手往前伸,又被用力敲打了两下头,敲得下巴都顶到了锁骨。

“笨!笨死了!裴观烛笨死了!”

“是啊!他笨死了!”

“给你,你用这个不就好了?!为何还非要碰到我们不可?!”敲打他头的小少年说着一口有些不一样的京师口音,将手里的木棍扔给他。

男孩微顿,费力压着衣裳蹲下来,手往前摸了摸捡起木棍,夏蒹定定看着那用木棍打裴观烛头的小少年,小少年顶多十四五的岁数,但夏蒹盯着他,只觉得越看越眼熟。

“苏哥哥好聪明!”人堆里,有小女童欣喜的夸赞。

夏蒹一震。

他妈的,是苏广年那个畜生!

夏蒹感觉眼眶都在发烫,简直恨不得下去咬死他。

“鬼啊鬼啊猜人啊,猜到便被你抓到,猜到便被你抓到,乌龟是我跑得慢,兔子是你抓得快,鬼啊鬼啊猜人啊。”

花花绿绿的锦衣眼花缭乱的转着圈,围着正中间垂着头,眼睛用布条遮起来的男孩。

童谣声指,孩子们脚步磕磕绊绊地停住,男孩拿起手里的木棍,微微抿唇,捅了一下前面的人。

“鬼啊鬼啊猜人啊。”

被戳中的孩童对中间的男孩道。

“额......”男孩像是实在不知道,垂下头,好半晌才道,“陈......陈阿......娆?”

“谁是陈阿娆!”另一边的女孩跳起来,“谁是陈阿娆啊!裴观烛他从来也不记得我们的名字!不单单只是不记得我的!呜呜呜呜谁是陈阿娆!我明叫陈之娆!我要告我阿娘去!我要告我阿娘去!”

女孩像是生气,但气的极为莫名其妙,就好像是被他喊错了名字是一件极为羞耻的事情,面色也猛然涨的通红,人堆儿里岁数最大的苏广年一下夺过了裴观烛手里的木棍,用力往他身上打。

“笨!是裴观烛笨死了!念书好得先生夸奖也是作了弊!他母亲都和我说了!”

“真的?”叫陈之娆的姑娘渐渐停了哭。

“是啊!我是他们家的客人又怎会不知道!他可是自家人都知道他做了弊的!定是他花银子买通了你们这儿的先生的!若是到了京师,怕是......怕是.....皇帝!皇帝若是知道了他买通了你们这里的坏先生!定要好好罚他一罚!”

“苏哥哥真厉害,”女孩停了哭,眼圈红,恨恨盯着中间的男孩,“我真是恨死他了!裴观烛他卑!卑......卑恶无脸!”

“罢了!罢了吧!哎呀——!”

雨滴细细密密从渐渐变得阴沉的天上砸了下来,孩子们乱成一团,嚷嚷着下雨了,飞快往周围跑。

“咱们不要跑太远了!现下还没到回去的时候呢!”

“那苏哥哥!咱们一块儿上过街的青角巷买些吃食吧!偷偷的吃!不让坏先生瞧见了!”

苏广年转头皱眉飞快瞥了眼身后,转回脑袋时面孔已经恢复了方才的快乐,“嗯!咱们一起去!但是......但是我过会儿还要回来的......”

孩童们的声音愈来愈远。

雨下的极快,噼里啪啦砸了下来,以极快的速度打湿了青石地。

男孩垂下头,慢吞吞摘下了覆盖住眼睛的布条,视线转了一圈,面无表情抬起步子往树下去。

“喵——喵——”

夏蒹一个激灵,听见树下男孩显得有些虚弱的声音,这会儿他还没变声,声音不似那之后是清澈的男声,如今显得不分男女,乍一听,就好像特别柔弱的女孩的声音,更别提还学着猫叫。

“喵~”

夏蒹张开嘴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和裴观烛混的很熟,极为轻巧的跳了下来。

熟悉的檀香味,混着点男孩特有的清爽气,夏蒹被他抱进怀里,抬起眼,看着他微微弯起来的眼睛,男孩细瘦的小手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皮毛。

“可爱,”男孩弯下身子,用后背挡着雨,低下头,用脸不停地蹭夏蒹,“好可爱。”

夏蒹:......

夏蒹微顿,眼珠转动,忍不住靠过去也用毛茸茸的脸蹭了蹭少年的脸。

“哎?”

男孩猛地看向“她”。

“你......你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和我赎罪吗?”

“为何要有这种人性,”男孩瞳孔漆黑盯住“她”,眼眶一点一点瞪大,“不、不、不不准、不准像人一样,不准,真恶心,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

夏蒹身子僵住,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怎么招惹了幼时的裴观烛不快,身子比思绪快一步察觉到了危险,正要跳出裴观烛的怀里,便被对方的手用力压住了脖子。

“怎么、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裴观烛!”

身后有人喊他。

裴观烛颤抖瞳孔一定,紧紧抓着手里猫的脖子抱进自己怀里站起来回过身。

“裴......裴观烛,”苏广年面孔僵硬,他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胳膊抱着两兜用布袋装着的板栗,见裴观烛回过身正要递过去,忽然见他手里抱猫,便没再没往前。

“你怎的还抱了只猫来?”苏广年皱起眉,“怪脏的,不是我说,本来你母亲待你就不好,你这样不是故意惹她生气吗?对吧?”

“嗯。”

裴观烛点头,像块苍白冷玉的面上带着浅笑,却抱着猫根本没撒手。

苏广年像是有些尴尬似的舔了下唇,忽然撑着伞过来。

夏蒹见他过来,忍不住呲开牙呵出几口粗气,便感受到一直用力压着她脖子的手顿住。

夏蒹抬起脸,便见裴观烛也垂了下头,男孩显得幼态的脸凝满了不解,漆黑瞳仁儿紧紧盯着“她”,像是想要就此将“她”给看穿。

“好奇怪,好奇怪,”他手不住摸着夏蒹的皮毛,嘴里低低道,“像人一样,好恶心。”

“你嘀咕什么呢?”

伞撑过来,苏广年戒备盯着裴观烛怀里抱着的猫,“你可得把这畜生给抓好了,别蹦到我身上来。”

夏蒹还没来得及继续哈气,裴观烛便面无表情往另一侧走,绕开了苏广年的伞。

“哎你这——”苏广年明显是生气了,手往前要去抓人,但眼睛一对上裴观烛怀里的猫,又僵硬收回手,嘀咕了句,“死畜生......”也不知是在骂人,还是骂猫。

“我不用伞,苏哥哥你自己打吧。”男孩秀气的面孔对着苏广年浅浅露出一个笑。

“真是个怪人,”苏广年盯着男孩的脸。

他穿着身秋色绣红梅的繁复衣裳,女孩穿的都没有他花,头上戴着抹额,雪白的面孔淋了雨,长长的浓黑睫毛都结在了一起。

“我方才......打你打疼了吧?真是对不住,”苏广年直勾勾盯着他,咽了下口水,“你可不要生我的气啊,对了,你这只猫,是要之后放到你们家笼子里的吗?”

“笼子,”裴观烛看着怀里猫黄中带绿的束瞳眼睛,“大概。”

“裴......裴观烛,你生的其实真好看,你是跟你生母很像吧?我听人说过你生母,她很美,你和她一样吧?”

“美,我?”

“嗯,”苏广年盯着他的脸,想起之前那几个孩子和他说的话,感觉都有些不敢再瞧他,“你父亲相貌也好,但你和你父亲不一样,定是像你母亲了,你母亲......她.....她这是得多美啊?让你单单是个男子就能生成这样。”

夏蒹越听越恶心,纵使被裴观烛的手压着,也束起眼睛对苏广年哈起气来。

“这只猫.....”苏广年不住舔嘴唇,“你真要放进笼子里么?明明你们府上的笼子,是,是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