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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有序变作了昏暗无光,飞沙走石。

满地的莲花也消失了,只剩下干涸开裂的河床和一枝枝枯萎的花,举目望去,四面八方皆是半掩的腐尸、骷髅,虫蛇在其间钻来钻去。

岑云谏竭力想要克制,但是无济于事,一切都陷入了混乱。

他是谁?

他究竟是仙君?还是魔皇?

他来这世上是为了做什么?

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可为什么他连想死都无法死去?

他的身体好痛。好痛啊!

在这暴风之中,唯有小女孩所在的一小片湖泊仍然是风平浪静的,她像是对周遭的一切全然不知,跟男人一起坐在船上,继续安静地垂钓。

岑云谏神志不清地走了过去,却怎么也过不去,只在岸边不停地打着转。

他低下头,猝不及防地看到水面中映照着的东西,被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完全看不出人形,他的身体像是一团将残肢断臂随意捏在一起的奇怪形状,身上长着很多人类、妖魔的脸,而他本来的脸变得像是一张面具,浮在大抵可以被称为脸部的位置上。

他的肩膀、手肘长出几张脸来,岑云谏认出来了,是被他杀了的长老们,他们的面容狰狞,又哭又笑,叽叽喳喳地在辱骂他:

“岑云谏,你欺师灭祖,不得好死!”

“妖孽啊妖孽,竟然还真以为自己是仙道之主,你不过是我们选的容器而已。”

“你以为你真的天资卓绝吗?好笑,你的修为每高一分就离入魔更近一分,魔皇之力原本就封印在你的身体里。”

“应该去死的是你,应该是你。”

“你害惨了昆仑,你是万劫不复的罪人。”

另一边却长出了那些被他杀掉的妖魔的脑袋,它们争先恐后似的要从岑云谏的身体里挣脱出来,触须般隆起的手想要去缠住岑云谏,此起彼伏地发出刺耳尖锐的哭喊声:

“魔皇,魔皇,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们?”

“你是我们的魔皇啊!”

“魔皇大人,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你是魔皇,你生来就是魔皇,已经回不去了。”

“你就安心作我们的魔皇吧,从此肆意妄为,逍遥快乐。”

“仙君,仙君,仙君。”

“魔皇,魔皇,魔皇。”

两边争吵着,让水面上岑云谏的模样变得愈发丑陋可怖,他越是想要保持冷静,就越是变得面目扭曲。

小女孩嘲笑他说:“真丑啊,你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安心地待在这里,说不定还能留有最后一丝体面,不再让更多的生灵死去了。”

岑云谏已经难以说出成句的话了,他的思维也被裹挟卷进了风暴之中,他能感觉到本来即将死去的他正在以可怕的速度变得强大起来,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强大、更可怕。

他在吞噬着生命,不知是魔的生命,还是仙的生命,还是人的生命,又或者,对他来说,这三者并没有什么区别,生命就是生命。

恍然之间,岑云谏悲哀痛苦地意识到,无论他是仙君抑或魔皇,都不过是天道手中的玩具而已。

他这八百多年的人生一直要强,不求顺心如意,只求完美无缺。

完美无缺……或许他自以为的完美无缺,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从澹台莲州死的时候就不存在了。

水镜中,他的脸像是一枚面具,一点一点地裂开,流出鲜血来,无法阻止地开始破碎了。

他维持了那么多年的道貌岸然的仙君外表要彻底不复存在了。

“啊!啊!!!”

被压抑了八百多年的所有痛苦一口气地爆发出来,让这曾为仙君的怪物歇斯底里地嘶吼叫喊着。

……

他们不再称岑云谏为“仙君”。

如今人人都知道,上一任钧天仙君入了魔,徘徊在黄金台,死不去,也叫不醒。

从此,仙界仙君的位置也明确地空了出来,这一悬就又是十年。

昆仑在黄金台设置了封印,起码不让他逃出来为祸人间,再伺机寻找是否能有办法清理门户。

十年对于昆仑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

江岚在众弟子的一致推举之下作了新一任的昆仑掌门,尽管她的修为并不算是门派里最高的,但是却是最能服众的。

最重要的是,她为昆仑立下了大功,甚至还伤到过入魔的岑云谏。

上回,江岚虽伤了岑云谏,但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回到昆仑休养了好几年也不怎么见好。

她选好了下一任的仙君,不像以前一样总是从年轻弟子里选天资最好的人,而是选了一位一起支撑昆仑的师弟。

毕竟,现今昆仑的掌门早就不是什么香饽饽了,比起支起这么大的一个内忧外患的烂摊子,还不如离开师门,悠闲自在,除了他们几个老东西对昆仑仍怀有深厚情谊,谁还会无怨无悔地投入到其中?

鼎盛时,昆仑占了天下九成九的灵脉,如今只剩下不足十分之一,招募来的弟子也大不如前,哪还能找到如岑云谏一样千年万年难得一见的弟子。

现在的昆仑早已是日薄西山,不复往日。

就这情形,怎么指望小弟子们能杀了岑云谏?

还不如就把他一直封印着算了。

江岚想:除非突然天降一个惊世奇才,还得修炼上起码三五百年,才能看能不能与岑云谏一敌。

她已经等不到了。

在岑云谏的昆仑洞府天南小筑中,有一处禁制重重的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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