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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莲州感到窒息。

这么多人都是他杀死的。

杀人永远不是一件让他觉得值得夸耀的事。

这些死去的人都是他的凡人同胞,为什么他们会拔刀相向呢?

为了权力的纷争。

难道他真的想争吗?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争。

澹台莲州落下泪来。

他不想杀人,但他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多到他都开始记不住数字了。

下山的时候,他只是想回家而已。

他只是想作个平凡的好人。

杀害了那么多人的他跟妖魔有什么区别?

他其实一直觉得很愧疚很痛苦吧。

所以他能毫不犹豫地把残剑刺进自己的心口,比起负罪感的折磨来说,还不如承受锥心之痛。

一开始,他只是想作个游荡天下的逍遥剑客。

作一国之君不是他所向往的。

那应该是像岑云谏那样冷血无情、视凡人为蝼蚁的人。

或者像对杀死庶民无动于衷的贵族,抑或像是庆王甚至他的父王、幽王、周王那样将凡人同胞分成三六九等的人,他们自以为高贵不凡,觉得掌握着低于自己的人的生杀大权。

而他是什么呢?

他该将自己放在哪个地方才对?

若他没有去过昆仑,从小到大都在昭国,作为王子被抚养长大,那他也会长成跟父王一样的人吧。

可他若没有出生在王家,或者不记得幼时作王子的记忆,一直在昆仑长大,那他大抵不能够体会凡人的心情。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他既不是个在人间长大的凡人,也不是能够修炼的仙人。

他该去哪边?

他哪边都不该去。

他不能完全地属于任何一边。

澹台莲州仰起头,长叹了一口气,流泪了许久才停下来。

他从尸山血海中穿过,看见了一片他毫无印象的地方。

他原本以为那是昭国王宫附近的云梦泽,是以没有仔细观察,现下定睛一看,发现似乎不是同一个地方。

不过,湖泊嘛,长得都差不多。

笼罩着淡淡的雾气。

澹台莲州走到湖边,看见湖心有一叶扁舟,舟上一个小女孩背对着他坐着,在垂钓。

他感觉到心口的剑动了一动。

低下头,看到残剑活过来了似的,一跳一跳,要从他的心口挣脱出来。

澹台莲州握住剑柄,烫得他手心发热。

要把残剑拔出来。他想。说不清是残剑自己出来的,还是他拔出来的,反正,残剑离开了他的胸口。

澹台莲州疼得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

他手一松,没抓住。

残剑掉在他身边的地上,发出了响声。

他身形摇晃,好不容易站住了脚步,视野恢复清晰,却看见了一角衣袂。

澹台莲州怔了一怔,慢慢地抬起头来,他身边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握着残剑的男人。

男人穿着千年前周国的衣服,比起剑修来说,更像是一个礼官,在被澹台莲州望住的时候回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打招呼道:“昭太子安。”

澹台莲州难以置信地问:“……乾渊真人?”

男子颔首道:“是。但那是我在昆仑时的道号了。被昆仑逐出师门以后,就没有人叫我‘乾渊’了,你这么叫我,我竟然觉得挺陌生的,或许叫我凡名‘云忻’。”

澹台莲州不解地问:“你只是被逐出昆仑却没有灵力尽失,你还能用剑斩妖除魔,又怎么能说是个凡人呢?”

乾渊真人,或者说云忻先生带着温润的笑意,对澹台莲州说:“哈哈,怎么不是呢?你觉得人与妖魔怎么分?妖魔既不分妖与魔,人又何必分仙与凡。”

啊?

澹台莲州听得云里雾里。

他只好换了个问题:“这柄残剑是您的吗?”

乾渊真人答:“是我的。”

两人正说着话。

那边孤舟上的小女孩已转身过来,她看着乾渊真人,手中的鱼竿掉落,沉没。

乾渊真人注意到她的视线,回看了过去,呼唤:“小柏。”

小女孩怔在原地,嘴唇嚅动,却没有说出半个字来,眼眶已经发红湿润。

澹台莲州觉得这个小女孩肯定也不是一般角色,但是又觉得自己猜测荒谬,这个小女孩看上去生得粉雕玉琢、冰雪可爱,怎么看都人畜无害。他问:“云忻先生,这是谁?”

乾渊真人很是友好地说:“哦,你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走吧,我带你去跟她谈一谈。她是昆仑的仙君,也是万妖的魔皇。她也是你能够见到天道的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