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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分明是躲着他,倒也不全是不待见他。

或许,只是不待见他所代表的一系列麻烦。

王爷但凡对他稍微和颜悦色一些,都会引来王妃的不快。王爷掂量一下,便索性脖子一缩,两边都不理会,装聋作哑,以维系一种让他觉得比较方便和舒心的平衡。

如今时移世易,明先雪再次回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府邸,却无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

王爷这次对他的态度截然不同,自他住下后,王爷日日来访,跑得格外勤快。

常常是大早就过来,殷切询问:“先雪,今日感觉如何?身体可有好转?”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因明先雪得了病,王爷又差人送来各种珍稀药材和补品,叮嘱他要好好调养身体。

有时候,王爷甚至亲自前来,与明先雪一同用餐,席间不断询问他的口味和喜好,生怕有半点疏忽。

莫说是父亲关心儿子,就是儿子关心老子,都没这么殷勤的。

但明先雪照例是宠辱不惊的。

从前王爷不爱搭理他,他自是不卑,如今王爷凑上来关怀,他也是不亢。

礼数自然是周全,态度自然是恭敬,但如是以父子论,总是隔了一层。

桂王一脸关切地走进明先雪的房间,语气里充满了父亲的温暖:“先雪,今日感觉如何?药可有按时服用?”

明先雪微微低头,回答:“多谢王爷关心,已经按时服药,身体并无大碍。”

桂王眉头微皱,对于明先雪这略显疏离的态度有些不悦,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关心道:“如此便好。你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告诉下人,我会让他们尽快准备。”

明先雪恭敬道:“劳您关心了。”

桂王咳了咳,挤出一丝笑容,朝背后的小厮使了眼色,小厮忙捧着一个锦盒上前。

盒子打开,却见里头放着一枚小小的玉章。

桂王笑道:“这是世子宝印,如今是你的了。”

明先雪脸上微觉讶异:“这是世子爷的宝印,我如何能要?”

桂王却叹气,说道:“如今先霆已经去了,王府总不能自此没有继承人吧?难道还要把这个宝印陪葬?这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的。我只得你一个儿子了,这世子之位自然是你的。”

明先雪恭谨回答:“王爷春秋鼎盛,福泽绵长,实在不必如此急于考虑后继之事。”

桂王没有想到明先雪会坚决拒绝自己,只说:“先雪,你都回来王府了,难道还埋怨我?”

“身为人子,怎么可能对父亲心存怨怼?”明先雪回答道,“但是我一直在专心修行,这一点您也是知道的。回王府尽孝,是我尽人伦孝道的道理,但若让我继承世子之位,我实在是没有这样的志向,也没有这样的才能,还请王爷体恤。”

他的语气依旧恭敬而冷静,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桂王看着眼前这个总是与自己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儿子,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无奈,半晌摆摆手,又道:“罢了,你且养着,等过些日子,再说这个罢。”说着,桂王又让小厮把盒子放下,“只是这世子宝印还是先放你这儿罢,免得王妃一时冲动,真把这宝印拿出做陪葬品了!”

明先雪垂首而立,说道:“王爷,您若这么说,我更不敢也不能收下这枚印章了。于身份而言,我不够资格;于情理而言,我若为王妃所命,定会恭敬从之,绝不敢有任何违逆。”

桂王越发无奈,一叹气一顿足,说:“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迂腐?唉,罢了罢了。”

桂王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小厮带着世子宝印离开。小厮小心翼翼地捧起锦盒,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桂王目光复杂地看着明先雪,叹了口气,转身也缓缓离去。

瞧桂王走了,狐子七便又没规没矩起来,径自挨着明先雪的身子坐下。

这坐榻不够宽敞,狐子七一挤进来,明先雪只得往一旁挪,狐子七却偏要往他身上挤,头几乎挨到明先雪肩上。明先雪略略低头,就能嗅到狐子七发间隐约散出的皂角清香。

明先雪心里又想:太不该了。

狐子七却好奇问道:“公子,你的确不打算做世子,认真修行吗?”

明先雪好笑说:“难道你觉得我不是认真修行的?”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狐子七歪了歪脑袋,动作间,没留意到发髻上的铜簪几乎要划到明先雪的脸。

明先雪看着清癯瘦弱,但实际动若脱兔,这簪尖离脸还有一寸,他便已下意识侧脸避开,正能避过的时候,他脑子却反应过来了,身体猛地一顿,正叫簪尖不偏不倚地划过自己的脸颊。

他被划破了,既不痛叫,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

狐子七倒一下反应过来,抬头看到明先雪的脸颊被划了一道血红,吃惊急道:“唉哟,公子!”虽然知道这伤不碍事,但一见这白玉似的俊脸上破了口子,狐子七一时就慌得不知怎样,举起帕子要给明先雪按压止血。

“我蛊毒已除,血是干净的。”明先雪笑着让过,道,“这腮边血,虽然不如心头血,但对生灵而言,都是大补的。你不吃一口?”

狐子七闻言微怔,心想:君有疾,在脑瓜,不治将恐深。

转念一想,狐子七又暗道:又是试探吗?试探我到底馋不馋他的血肉?

说不馋就是假的,明先雪这划了一道,脸上滴着的血,虽不及心头血那般诱人,却也仍散着让妖族垂涎欲滴的甜香。

近得这样闻见,狐子七都忍不住冒了尖牙。

他用舌头舔了舔牙尖,却突然抱住明先雪的脖子,倒叫明先雪略感错愕。还没等明先雪反应过来,狐子七便一下跨坐在明先雪膝上,似笑非笑:“公子如此慷慨,可否赏我吃点别处的精血?”

烛光掩映下,狐子七仰头看他,光如纤细的笔锋一一描摹他如山似水的眉目,潋滟光晴,勾魂摄魄,真正是钟灵毓秀却吸人精血的狐妖模样了。

明先雪袖中手指拨动清心念珠,心下只想:这样更不该了。

不该,不该,委实不该。

偏偏明先雪一手虽然握着静心凝神的念珠,另一只手,却堪堪搭在那条不该搭的细腰上。

这手,顺势而上,从肩胛轻轻滑过,最终来到颈后。

狐子七顺势仰起了面庞,任由那手指在颈后轻轻摩挲,带起一阵阵颤栗的感觉。

此刻的明先雪看着与平日不同,虽然脸上还是淡淡的,但从容中隐隐有锋芒。

狐子七歪着脑袋,发丝轻轻垂落在他脸侧,铜簪歪斜,发髻松散,脸上露出一种既警惕又好奇的神态,就像一只野狐狸突然遇到了陌生人。

明先雪那一只藏于宽大袖袍中的手,松开了紧握的念珠,朝狐子七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