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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纪炀只让人四处查看,其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宗室总不可能直接打这些穿官服的人。

汴京城外如此,城内则是另一副模样。

城内的治安本就好,纪炀任派出去的官吏更是温和有礼,有纪炀的小吏们带着,那些新来的官员很快了解府尹大人的行事做派。

道理很简单,好好做事,府尹大人就会欣赏,不好好做事,基本就要完蛋。

连带着留下的判官跟推事处理公务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但凡跟着纪炀做事的,就没有不卷的。

可快速的忙碌,帮着不少见习进士迅速习惯这里的事情,更把最近进京准备赶考的书生们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明年就是科举年,不少外地学子已经过来了。

纪炀看到这件事后,忽然想到他那庶弟是不是明年科考,庶弟比他小两岁,算起来明年也要二十四,要第三次科考。

这次能不能成,就不知道了。

头一年他找人扰了他心神,第二次的皇上那边默认他不能中。

这一次就看他自己造化。

但有他在,他还把生母牌位搬到伯爵府。

那位梅夫人的算盘肯定打不响。

扶正?

别说庶弟纪驰考上进士,就算考上状元,扶正也没指望。

这件事并未在纪炀脑海中停留太久。

他既当了汴京的府尹,很多事都会认真做,什么规整码头,什么整修房屋,这都是最基本的。

还有当地民生,当地救济院,没事再号召汴京富户为贫困百姓捐钱。

顺手再去收集宗室的罪证。

收集罪证对纪炀来说并不算难,难点就是林大学士说的,罪列出来了,然后怎么定罪?

怎么让他们同意定罪?

这里就要说一些流氓的律法了。

之前纪炀审琨王的十二孙儿时为什么要变成数罪并罚,因为他是贵族,贵族的身份可以从杖责一百八变成八十。

所以两个罪过加一起,放在普通人身上可以处于死刑的罪过,变成八十板子。

这八十板子换了其他人来审,只怕也能给免了。

这就是他们身上的权利。

甚至是律法规定,与生俱来的权利。

贵族生来免罚,如果他们再有个一官半职,官职,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官身,也能让他们再免罚。

所以当初林家一派想罚琨王幼子才会那么艰难。

简单举个例子,假如有个人叫徐五,徐五是偏远宗室子弟,同时还在殿前司当六品的护卫。

这个徐五当街醉酒杀人,他要怎么判刑?

首先,醉酒杀人,说明是过失,罪过减半,只用徒刑三十年。

接着他是贵族,贵族不受拘系刑讯。

最后他还是六品官员,又有律法说明京城官员及外放五品官员有犯,须奏闻请旨,不许擅问。

一层层身份,就是一层层减免罪过的凭证。

若家人再给打点,这桩杀人案的凶手徐五,只用徒刑几年,徒刑就是剥夺自由,强制劳役的意思。

而这劳役还能用银钱代替,纵然不能代替,也能代替过后只做轻便的活计,什么抄抄文书,跑跑腿,连汴京都不用出。

过几年之后,他还能任职。

为什么?

因为他曾经是官员,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他就永远是官身,官身可以替他抵挡很多罪责。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勋贵子弟纵然什么也不做,家里也要给他谋个官职的原因。

更是无数平民百姓,拼命都要当官的原因。

特别是最后一条,奏闻请旨。

那时候宗正寺说纪炀没有权利审问,讲的就是这个。

按理应该交给皇上。

再往远了说,灌江府那个学政,四品的官员,同样要奏请皇上。

但纪炀也是自己强压下去。

这些都不符合如今的“程序”。

这两件到底不算大事。

皇上那边又有意纵容,自然不管。

可如今查园子的事就不同了。

园子的地怎么来的,钱怎么来的,怎么赔偿的百姓,导致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一往下查,必然查到人命官司,必然查到无数家破人亡。

这种民脂民膏,稍有不慎就会激起民怨。

更往深了去,田税地税,私瞒田产地产,私吞矿产,这些都有可能。

按宗室的奢靡生活来说,哪家会有干净账。

牵一发动全身。

这些事情。

皇上知道,宗室知道,纪炀也知道。

怎么在全都知道的情况下拿到把柄,并顺利解决?

这不是暗地里你来我往,甚至是明面上的斗争。

一个要想办法定罪。

一个要用各种身份关系脱罪。

端看谁的手段更为高明。

也看皇上的态度。

但作为皇室宗亲,他不能太明显偏向纪炀。

否则作为宗族的势力,皇帝肯定会焦头烂额。

前任府尹没做成。

林家做成了一点。

如今到纪炀接手。

这是比之前灌江府更难的情况。

之前的灌江府再怎么闹,有凉西州的兵马,有朝廷给的全力支持,那会梁王都盼着收拾好灌江府。

如今不同。

如今皇上只能在最后结尾的时候推一把。

剩下的要纪炀自己来。

他做的同时,动过田产的世家还在虎视眈眈。

有些世家可比宗室还要阴险,他们能绵延大几百年,靠的可不是什么超然物外与世无争。

一边是张狂的宗室,一边是绵里藏针的世家。

怎么从这里面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守住关市税,要走被侵占的土地。

势必是条艰难的道路。

往大了说,灌江府的危难不除,边关会失守,敌军会进来。

汴京的症结不去,整个承平国会从根里烂掉。

纪炀见过战争的一面,看过流离失所的百姓。

既如此,他就不会看着承平国陷入战乱,有些东西要改,但最好能和平的改。

想到这时,纪炀都觉得自己过于贪心。

但有时候他就是要想一想。

人活一世,不能白来。

既然他已经在这种境地,不好白白浪费如今的机会。

找清楚主要矛盾之后,接下来的清查速度变得快了许多。

其中那个叫陈子云的官吏,纪炀最为看好。

不仅因为他把宗室得罪狠了,还因为他先嘲讽鸟粪刺绣,后抱怨宗室为什么不干活就能享受。

这简直是最质朴,也最发人深省的两个问题。

很多事情,都是先从为什么开始的。

陈子云知道纪炀的看好,自然高兴得很,他近六年不得赏识,早憋屈坏了。

本以为中了进士便能飞黄腾达,为官一方,可到头来却因为宗室的原因蹉跎六年时间。

这六年里所有愤恨凄苦嘲讽。

都因为纪炀那句明珠蒙尘而改变。

离开翰林院,来到汴京府衙,他求之不得!

至于跟着纪炀找宗室的麻烦?

那他怕什么!

即使纪炀这次败了输了,他也不怕!

顶多再蹉跎几年,反正翰林院自己是不想回了,真的不想打杂了!

谁受过那里的冷眼谁知道滋味。

陈子云心里的气跟闷,现在全都发泄出来。

反正他领着人去哪,哪家院子都要停工。

承平国管得一直不严格,实际上很多人的房屋都有违制。

但只要不太过分,又或者不太显眼,皇上宽厚,基本都不管。

上次潞州扶江县那什么六进大房子闹到皇上那,皇上也并未斥责,只是在闹完之后问了句以后宅子是不是当临时救济院。

王家夫妇虽一头雾水,但答了是,这事也就揭过。

实际问的就是违建的事。

但乡下地方的六进听着很大,跟长公主那些大园子比,可就差远了。

这么说吧,把长公主的园子改建成现代植物园的规模都不算小。

人家那园子是真的有山有水,山是真的山,水是开凿的活水,珍稀动植物一个不少,能跑马能狩猎。

关键还不止一个。

春夏秋天都有去处。

问长公主为什么那么喜欢修园子?不累吗?

人家当然不累,对长公主来说只是动动嘴的事,下面的人抢着去办,或者说抢着吃油水。

事成之后,下面的人赚得盆满钵满,长公主有舒舒服服的大园子享乐,还能趁着修园子额外的孝敬,这些孝敬自然是搜刮出来的。

苦的只有失去土地的百姓,还有强行征调过来的劳役。

如果是额外的劳役,那他们就会少很多种田地的时间。

如果是律法规定内的男丁劳役,则动用许多不必要的劳动力,明明修桥修路修运河修城墙,这些都需要人力。

长公主把这些人力调走了,那谁来做民生建设?谁来搞基建?

基建还是普通百姓能享受到的。

可这大园子,是长公主自己的玩具罢了,或者说敛财工具其一而已。

她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抵得过普通百姓一年的吃喝。

拿园子来说,时下流行广池,顾名思义,越大的池子越好。

长公主其中一处院子,凿池有一顷,也就是上百亩,池子中间有长提横隔,种了菖蒲芦苇来模拟自然风光。

必须一望无际,还有个雅称,叫“巨浸”。

当然了,模拟自然风光的同时,还不能太过潦草,周围会有巨石当岸,朱栏环绕,一点泥土都不能看到。

如果有泥土的话,则要建成两座小山,模拟名山大川。

这样的池子周围怎么能没有鸟雀,需要成群结队的秃雁养在水上才有趣闻。

条件允许的话,在院子里建造瀑布的景色也是必不可少。

以此类推,可见这园子到底有多大。

更能知道,一处园子的花费有多少。

这只是院子里的一角而已。

更多的东西,是寻常人家根本想象不到的。

其中花费更是天价。

这也是皇上不高兴的原因之一。

近些年长公主年纪越大,胃口也越大,她下面子女各个有样学样,已经到了皇上忍耐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