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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边等边忍不住猜测原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老了如此失态,以至于连和她交代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不!不对!

了了突然想起,昨天傍晚,庆嫂曾受了致生所托,来看她是否回到了宿舍。甚至还叮嘱她,困了就先睡,不用等他。

也就是说,了致生昨晚就没打算回来,并且他有私人原因不方便告诉了了?

她被这个猜测惊到,一种难以驱散的恐慌在瞬间填斥了她的整个内心。

老魏已从传达室老方那打听到了了致生的行踪,他边腹诽老了这爸当的实在有些不负责任,边安抚了了:“我问过了,你爸昨晚临时搭了回研究院的车去市区了。今天应该能回来,你安心回去等着。”

了了回过神,点点头,“谢谢魏叔叔。”

“不客气。”老魏重新拎起工具,走了两步又不放心,返回来叮嘱:“你有事就过来找我,或者找庆嫂都行,自己别瞎跑啊。”

了了又乖乖应了,这才在老魏的目送中,离开了石窟。

回到宿舍后,了了先发了一会呆。

她把了致生最新的工作日志又重新翻了一遍,试图从那些简短的文字中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

了致生是真的热爱这份工作,即便每日都重复着机械的清理、缝补和修复,他也乐在其中。

既然不是工作上的原因,那就只能是个人问题了。

了了忽然,想到了连吟枝。

因为没什么胃口,了了便没打算中午去食堂吃饭。

她把桌上原封未动的绿豆汤当做了午餐,撕开保鲜膜时,食物发酵后的淡淡酸味直冲鼻腔。她小心地舔了一口,绿豆汤除了闻着有些酸味,倒还没有变质。

这口甜汤在沙漠里实在有些稀缺,了了思量再三,仍是舍不得把它倒掉,三两口全填进了肚子里。

解决过午饭,了了趁着日头还不算太毒,直接去了浮屠王塔。

小师父不在塔里,连带着他这两天在捏的佛脸泥塑也不在书桌上。

这段时间,了了时常在王塔走动,裴河宴会有意识给她留个小门。这样即使他不在,了了也能畅通无阻。

她进屋后,先在书桌前坐下。

出入王塔这么多次,了了的活动空间却一直很小,即便是在这个房间里,她也只能在书架和书桌的直线范围内活动。

倒不是裴河宴这么要求的,而是了了自觉克制住了好奇心和探索欲。在别人的地盘上,不经允许随意翻动,对她而言,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书桌上,摆放着一册新的《圆觉经》和练字用的字帖。

说是字帖,其实是裴河宴连夜画出来的田字格。田字格里是虚线描的字影,用来给她参考和框限字体用的。

了了在今天之前,并没有见过。

她新鲜地摸着这崭新的字帖,心里暖融融的。

这肯定花费了不少时间。

她原是想早点来,解释一下她今早旷学的原因,再和小师父请个假回去等了致生。可现在,她不想走了。

她在书桌上找到她这几日用的砚台和墨条,自己研了墨练字。

若裴河宴看到这一幕,应当会感概,佛陀果真是具备了一切智慧和神通的圣人,他的“因材施教”和“怀柔感化”就连顽童也能够用智慧和慈悲渡化。

简直妙哉妙哉。

裴河宴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他坐在四面毗卢观音的莲幡下,目视着佛脸,不知不觉走了神。

了了今天上午没来,也没提前知会他。他有些介意自己被放了鸽子。

他昨晚刚刚熬夜给她做了字帖,还想着今早能看见她胜喜惊叹的样子,可惜也落了空。

论起来,虽然她没正式拜他为师,可他教导她多日,也算有点师徒之情吧。她这行为,可算不上尊师重教,是要挨戒尺的。

他心中烦扰,下意识去摸手腕上的念珠。手指搭在了空荡荡的腕上,他才反应过来,念珠在昨日就已经取下,赠给了了了。

哦……她还不要。

他抬眸看向千叶莲台上身披天衣结跏趺坐的毗卢观音。观音双眸微瞌,唇角轻扬,笑容慈悲又包容。

他很喜欢这尊佛像,佛雕最重要的,就是佛像的开脸。

数百位神佛,每一位神佛都各有自己的形态和面容。这尊四面毗卢观音,就无端得让他感觉到亲切与熟悉,仿佛远隔千年,仍有净化与疗愈的力量。

他心神微松,刚放任自己游离惫懒,却在潜意识触及到“了了”二字时,猛的心口一颤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了了有期望的?

《圆觉经》的篇幅有些长,了了一天内是抄不完的。

裴河宴的字帖似乎也是参考过了了这几天的抄书量,为她量身定制的。她刚觉得疲惫时,字帖也戛然而止。

这种感受很奇妙,有点像是被特殊关照了,还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那一种。

她有点想等小师父回来,让他亲眼看看自己抄完的这几张字帖。

不用猜她也知道,裴河宴肯定会故作老成,先肯定一下她的自觉和认真,再皱着眉用戒尺虚虚圈画几下,让她自己去发现问题在哪。

等她支支吾吾编出两个后,他若赞同,便一脸欣慰地告知她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他若不赞同,戒尺就会在书桌上轻拍一下,无可奈何地说她是孺子不可教。

要是赶上他心情不好,他连一个字都不吝惜说,直接打回经书让她再重抄一遍。

也不知道今天,小师父的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日头还早,她根据沙漏的流速判断了一下时间,打算先睡个午觉。

以防和上次一样,把墨水印在脸上。她仔细地把几张字帖交叠好,整整齐齐地摆在裴河宴那侧的书桌上。

然后才趴下去,闭目休息。

刚才专注的时候,她几乎已经忘了了致生的事。

等闭上眼,脑子里有了大把的空闲时,这件事又不自觉地盘亘到了她的心头,堵得她心口发慌。

她控制着自己不去想,每次眉头一皱起,她就跟剪断灯芯似的,强行把那段火苗掐灭。

这个方法好像有点用,反复几次后,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裴河宴回来时,刚走到楼梯口便知道了了来了。

上午出门后,他在房门外挂了个锁,锁头没有扣上,只是用来防止风太大时将房门吹开。现在,房间门敞开着,只有一把锁孤零零地挂在墙壁上。

他脚步一顿,再上楼时刻意发出踩踏声,以作提醒。

然而,他意想之中的慌张脚步声或者收拾桌面的窸窣声全都没有出现。塔内,安静到只有他行走时发出的声音,如滴漏般,由近到远,再由远及近,声声回响。

进屋后,他先寻找了了的踪影。没费什么力气的,在悬窗附近的书桌上发现了她。

裴河宴没想到她会趴在桌上睡着,等走到她跟前,他才放轻了脚步。

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睡了多久,露出来的半张脸睡得红扑扑的,显然是好梦正酣。

他的目光在她的额头和鼻尖上停留了几秒,很快划过,看向了书桌对面。

应该是想让他第一时间能够看到字帖,字帖摆放的位置和方向都是他的顺位。并且,怕被风吹跑,那叠写得满满当当的字帖上,还分别被了了用镇纸、笔架、砚台和玉章压住了四角固定。

他微哂。

比起刚开始,借支笔蹭点墨都要多此一举地询问他的意见到现在,她是一点都没跟他客气了。

他没立刻坐下去翻阅字帖,而是先从壁龛里挑了管线香。

沉香助眠,能让她睡得更安稳一些。

他划了火柴,将线香点燃。在明火的烧灼下,线香飘出一缕很淡的烟火味,他耐心地等着火头烧灭, 凝成火星, 吮吸般汲取着养料, 将线香燃成灰烬。这才寻了个香插, 把沉香放置在了书桌上。

随后,他走到窗边,支起窗,让空气流动起来。

沉香的香味丝丝缕缕,被风扩散着,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

裴河宴这才去洗了手,坐到了书桌前。

他把压在字帖上的障碍物一一挪掉,仔细地看了看她的字。

了了进步很快,自从改善了坐姿,纠正了握笔习惯后,她东歪西倒的小狗字立马端正顺眼了不少。

可她像是天生不会握笔写字一样,即使他描了字影,设定了框架,她的字仍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跃跃欲试着想脱离他的框限。

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可能她的极限就在这了,没有天赋和热情,有些事注定很难看到结果。

他放下字帖,准备整理整理167号洞窟的修复日志。

最近的佛像复原工作停滞了很久,一是难度大,二是各方争执不停,始终拿不出一个最终定论。

他不像自己的师父,在佛雕上有一锤定音的权威,只能慢慢地等,慢慢地磨,在无数次试错和反复研究中选择最正确也最专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