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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涌入,即便她闭着眼,眼皮上的光圈也明亮了不少。

随即,身旁的蒲团被人轻轻调整了一下,耳边一阵气流波动引起的风拂过又静止,了了感觉到裴河宴在她身侧坐下。

他同样闭目,轻诵了几篇早课上诵念的经文。

天气炎热,了了不动也觉得屋外的热气烘烫着在往佛堂内钻。

她心内烦躁,正蠢蠢欲动时,他诵经的声音如佛印一般镇压而下。起初,语速还是不疾不徐的,但慢慢的,他语速变快,了了逐渐听不懂拗口的经文,只能自得其乐地去捕捉他低沉好听的声线引起的胸腔共振。

禅修才过了两天,却漫长得像是熬不过去一般。

早上的时间被无限拉长,凌晨三点开始的一天,至日落时,已令她疲惫得像是过去了两日甚至更久。

如果在山中清修如此枯燥难熬,他是怎么做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未改初心的?

她想着想着,意识困入了深海,沉入了漫无边际的深水之中。

裴河宴诵经的声音忽然一停,他睁开眼,眼疾手快地托住了了了即将栽向地面的额头。

他垂眸看了她一会,见她睡得正沉,到底没叫醒她,而是托住她的脸,轻轻地靠在了自己的膝上。

这两日起得这么早,哪够她睡的。

他抬眼看了看佛堂之上的佛像,低念了句阿弥陀佛,闭眼冥想。

她侧着脸枕靠着他的大腿,呼出的鼻息隔着一层薄薄的云纱,如若无物阻隔,一息一缕清晰地像是就覆在他的耳边。

裴河宴的眼睫微微颤动,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定神。

片刻后,他心烦地睁开眼,低头看她……他从不知他的定力竟如此之差。

而他膝上,睡得无知无觉,半分不知自己烦人的了了因睡梦正酣,还发出了几声轻轻的鼾睡声,呼噜呼噜的像只餍足的猫,压根不管旁人喜恶。

裴河宴轻叹了口气,重新闭眼。

一息过,相安无事。

两息后,他扬手,将云纱的宽袖盖在了她脸上。

至此,整个世界彻底清净。

了了这一觉,直接睡过了两炷香。她在下午暴雨前的雷声中惊醒,醒来坐起时只觉得腰酸背痛,她压根没想自己是如何能安稳睡了这么久的。

一瞧见外头乌云密布,风雨欲来的,连声说着糟糕,连印戳都忘记让裴河宴盖了,急急忙忙地赶去了罗汉堂。

闷了整日的雷雨,不等她赶到目的地。半途时,就将她困在了廊下。那暴雨,倾盆而下,直接将她的火急火燎尽数浇透。

她被迫等待雨停。

停在廊下避雨时,了了才发现自己路过了地藏殿。

地藏殿内供着了致生的往生牌位以及她的延生牌,她正想着要不要进去看上两眼时,从殿内迎出了一位小沙弥,对她鞠躬行礼后,伸手做请:“老祖请女施主进殿说话。”

“老祖?”了了意外。

梵音寺传承深厚,得道高僧不知凡几,她虽第一时间想到了过云法师,却不敢确信。直到沙弥点点头,再次做请,了了这才迈入殿内。

过云正在偏殿的书案上落写需供奉的牌位,说是偏殿,但这里放置了不少书册案几,瞧着更像是一间办公室。

小沙弥引着她入座,又在奉上一杯清茶后,退出了偏殿,留两人说话。

过云提笔蘸墨,凝神写完了一张往生牌位后,搁下笔,将牌位上的墨迹晾干,这才抬眼看向了了:“几年前,老衲也是坐在这写下了你父亲和你的名字。”

他见了了的表情不算太意外,便明白她早就知道了。他和了了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刚才抬眼看向殿外时,见她在廊上避雨,这才让小沙弥把人叫了进来。

“师祖还要写这些吗?”了了问。

她这语气就跟“你都退休了怎么还被返聘了”一样,充满了疑惑不解。

“闲不住,谁日日念经也会觉得枯燥的。”他年岁大了以后,于佛雕一事上力不从心,便再也没碰过。没了喜好解闷,日子确实有点无聊。

左右无事,过云与她闲聊道:“你这壁画,是出于喜欢,自愿跟你父亲学的,还是为了继承他的衣钵,不得不学?”

“当然是因为喜欢。”

“那挺好,喜欢才能长久。”过云又问:“你后来再没去过南啻?”

了了点头,语气里不乏遗憾:“一直没合适的机会再回去看看。”

“这好解决。”他把墨迹干了的牌位叠到一处,重新提笔:“你要是想去,我愿意给你写一封推荐信。”

他这满眼和乐,宠爱小辈的模样令了了逐渐有些看不懂。她捧着茶杯,寻思良久,终问道:“师祖,您能告诉我,您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吗?”

过云还以为她还要一段时间才敢开口问他,他没立刻回答,将手中的往生牌位写完,才反问道:“你觉得我该如何看你?”

他的语气陡然严厉了许多,虽还不至锋利,但隐约已让人感觉到了藏在话中的不满。

了了没自作聪明,无论是自我吹捧抬高身价还是自谦自贬,都不讨喜。她思索了一会,才说道:“那可能得看从哪个角度说了。”

过云轻笑了一声,虽卸下了故意表露出的严厉,但也没如她愿的表现出那么一星半点。

时间还未到,说这些为时尚早。

“原本三日后就是他的还俗仪式,他说暂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吧?”他略停顿了几秒,看着了了,说:“他不想你亲眼看着他,脱下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