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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夙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延熹帝虽年少登基,却未曾大兴土木,饮食上也颇为节俭。自他?即位后,更是废除了章合帝时期的新税,由此可见,他?意在稳固守成,而非肆意扩张。总的来说,他是一位承前启后、偏向保守的君主。”

“这么说来,你支持延熹帝继续在位了?”姬萦问。

“为了保夏国江山的稳固,这已经是最佳选择。”徐夙隐肯定道,“章合帝已不再是夏国的章合帝,而是三?蛮的章合帝。两害相权取其轻,至少?在延熹帝的统治下,夏国还是汉人的夏国。”

“我明白了。”姬萦听后,轻轻点头,几口将?手中?的梨吃完,梨核随手扔出窗外,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如果她要对狗皇帝做些不利的事,徐夙隐应当不会横加阻挠。

徐夙隐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轻声问道:“姬姑娘心中?可有定计?”

“当然没有。”姬?*?萦掩饰住心中?的思索,故作轻松地回答:“现?在支持章合帝,跟直接投奔三?蛮有何不同??”

徐夙隐微微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她凌乱的发髻:

“你的发髻散了。”

姬萦一摸后脑勺,才发现?自己那笨拙梳成的发髻不知何时已经散乱。

她摘下挂在散乱发髻上的木簪,嘟囔道:“散了就散了吧,等我?找个水边重新梳过……”

“我?帮你吧。”徐夙隐朝她伸出手。

那只手白净无暇,指骨纤长,根根分明的掌纹清晰地分布在掌心。

姬萦稍作犹豫,终将?木簪交到那只手上。

“你会梳女子发髻吗?”

徐夙隐并不分辩,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转过身去。

徐夙隐并未多言,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转过身。姬萦虽有些不自在,但木簪已在徐夙隐手中?,便也只好顺其?自然,转过身去。

片刻后,她感到散了一半的发髻被完全解开了,徐夙隐的双手轻柔地拢起散落的长发,用指尖一根根理清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他?的手指划过她的耳背和头皮,激起一片酥酥麻麻的陌生反应。

她强忍着痒意坐在原地,双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抓着衣角。

终于,徐夙隐为她重新梳起发髻。

车上没有镜子,姬萦只好用双手来感应脑后的发髻。和她平日里随意敷衍的样式不同?,徐夙隐梳出来的发髻被一根木簪牢牢固定在脑后。

“你怎么梳得比我?还好?”姬萦大为新奇,两手在规整的发髻上摸来摸去,好奇的眼神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对面的徐夙隐。

“以前生母病时,无力?梳洗,院中?又没有多余的丫鬟。”徐夙隐淡淡道,“梳多了,慢慢就学会了。”

姬萦这边摸着发髻又惊叹起来:“你梳的正好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种?既方便行动,又简洁好看!只可惜,我?一直没能学会这种发髻的梳法——”

徐夙隐没有说话,他?虽然唇边带着笑意,但那更接近是一抹苦笑。

“你怎么了?”姬萦怕自己说错了话,小心道,“是我?触及你的伤心事了?难道你生母也喜欢这种样式?”

徐夙隐轻轻摇了摇头,口中?只有两个字:“……无妨。”

“吁——”水叔控马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姬萦轻轻撩开门帘,暮州城的巍峨城门便映入眼帘。与四通八达、繁华喧闹的青州城相比,暮州城虽稍显宁静,却也别有一番韵味。城门下,几位年岁各异的男子守候已久,他?们像是久未进食的饿狼,一见姬萦的车队,便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

这些人一窝蜂地围住骑马走在最前方的江无源和岳涯,目光灼灼地询问这是不是新来上任的暮州太守的车队。

得到确认后,所有人又你推我?我?推你地涌了上来,对马车里的姬萦极尽恭维之事。

他?们自我?介绍,都是暮州城内钱张严曹四家?的人,因不知她抵达的准确时间,从五日前便日日守候在暮州城外,等着为她接风洗尘。

有了这些世家?豪族下人的背书,姬萦一行人轻而易举地免检进了暮州城。

由此可见,这些世家?在暮州城的势力?可不小。

这些下人们一路卑躬屈膝地送到太守府,再三?声明他?们的主人会在近日递上接风洗尘的帖子,直到姬萦等人将?车马停进府内,人也消失不见,才陆续回去禀告主子。

合制的宅邸大多是那个样,暮州太守府与青州的姬府也无太大区别。只是上一任太守府主人应当是个注重享乐的人,暮州太守府内有许多造价不菲的细节。以后花园为例,假山流水必不可少?,就连养有锦鲤的池塘,铺设在底的卵石,听说都是从长江边上千挑万选,再千里迢迢运来。

顺便一提,太守府的这位上任主人,已经因为和当地豪族沆瀣一气,犯下重罪数重,被徐籍给押回青州问斩了。

腾出了空位,这才有姬萦的补缺。

姬萦先给众人分配了住处,带到暮州来的都是她的心腹班底,除了那几名凑数的低级官员外。这些“饶头”,被她拨往随侍处,虽有随侍之名,但姬萦并不用人随侍,因而只是虚职。

谭细细乃内务上化腐朽为神奇的高手,暂时让他?担任长史,在总务处屈一屈才。

其?余人依然按照他?们的能力?各自分了官职,相比起青州来,几乎都跳了两级——还是得感谢上一任掉脑袋的暮州太守,他?死的时候一批猢狲也遭治罪,府内的正经官职空出了许多。姬萦分起官来毫不纠结。

至于徐夙隐,徐籍给他?的官比她还大,可以监察州牧,自然是不用她来操心的。

当天下午,姬萦接见了一批暮州当地官员,谢绝了无数邀请,接到的钱张严曹四家?的请帖,她也请人去回绝了。

上一任暮州太守的脑袋刚落下来不久,她可不想走了对方的老?路。

晚些时候,行李都拿出来收拾妥当了,姬萦才终于有了喘一口的机会。

暮州情形,她还不甚清楚,徐籍的次子徐见敏至少?名义上是和她一派的官员,也是最有可能给她有价值线索的人,姬萦决定找个机会,见上一见。

还未等她先登门拜访,抵达暮州的第?二日下午,徐见敏便遣人递来了帖子,邀请姬萦在晚间于天池酒楼接风洗尘。

瞌睡来了送枕头,姬萦自然答应了。

当天晚些时候,她按照约定的时间,坐上马车前往天池酒楼。与她同?行的,除了岳涯和秦疾这两个众所皆知的左膀右臂外,还有监察使徐夙隐。

于情于理,徐见敏主持的接风宴,他?这个大哥都应当在场。

姬萦到天池酒楼的时候,宽阔的酒楼门口停满香车骏马,姬萦立时了然,今夜参加接风宴的绝非徐见敏一方。

果不其?然,由奴颜媚骨的小二引路后,姬萦等人来到天池酒楼最大的厢房,一张可供十五人就座的红漆圆桌上,已经是人头攒动。

姬萦甫一现?身,便受到了热情的欢迎。

“早就听说我?们新任的太守不仅年轻有为,还是个风采万千、仙露明珠般的真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与真人相比,我?们这些俗人便相形见绌了!”

几个当地豪族模样的锦衣男人先后向姬萦行礼后,一唱一和地对姬萦恭维不断。从他?们的打扮上来看,姬萦估摸应当是暮州豪族,钱张严曹四家?的人。

他?们紧接着自我?介绍,应了姬萦所想。

此宴的主人公——姬萦此前并未见过的徐籍次子徐见敏,此时才从人群后走出,似笑非笑地向姬萦说道:

“久闻大名了,真人。”

……

旁人示好也就罢了,徐见敏主动示好,姬萦不能不接。

她一边说着“不敢”,一边依样画葫芦地奉承了一番。

和姬萦互捧了几句后,徐见敏的笑容愈发深邃。他?再施施然看向一旁的徐夙隐,锦衣下的双手拱了一拱,略显阴柔的面孔上摆出一张笑脸:

“舟车劳顿,辛苦兄长了。父亲在青州身体可好?义兄的武艺是否又有精进?妹妹在宫中?如何?可惜我?孤身一人在暮州,无法在父亲膝下尽孝,也无法为妹妹担起兄长之责……”

他?句句询问,仿佛真心关怀,眼中?却闪烁着几分试探与算计。他?说话时微微摇晃的脑袋,更让姬萦觉得此人作态至极。

奈何徐见敏努力?表演,徐夙隐却视而不见。他?面色平静,在徐见敏说了一大通之后,只回了淡淡两字:

“尚好。”

什?么尚好?什?么都尚好。

姬萦赶紧接起落在地上的话头,望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式故作惊讶道:“桌上那盘是熊掌吗?现?在这时节,还能猎到野熊?”

徐见敏被一打岔,脸上不虞神色消去,笑着说:“自然是不容易的,我?一直告诉他?们,父亲派来的人,又是修道之人,必是难得一见的俊杰。这些俗物都不会看在眼中?,一切从简即可。谁让他?们早就听过了真人的威名,苦于没有机会结交,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让真人满意。”

“这只熊掌,便是钱家?老?爷派出二十名猎户,轮番进山寻那冬眠的野熊,好不容易找到的。”

钱老?爷颇具富态,穿着一件红锈色的锦袍,看上去像个大号铜板。他?不失时机地站了出来,朝姬萦深深一躬身,满脸的谦卑,揖手道:“比起州牧和真人为暮州所做的贡献来,鄙人的这只熊掌实?在算不得什?么。”

徐见敏满意道:“都别站着了,落座吧,几位远道而来,一定要试试暮州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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