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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宰相府后,姬萦骑马回到太守府,向?府内等待结果的众人报了平安后,又从后院的角门溜了出去,穿各种小巷,走最短距离去官驿。

路上下起了濛濛细雨,清新的雨滴扑面?而来,姬萦更觉心情爽朗。

到了官驿,她将马拴在门前木柱上,抹去头?顶雨滴,高高兴兴地径直而入。

敲开徐夙隐所住的厢房后,姬萦只见到了水叔。

她开口就问:“水叔,夙隐兄呢?”

水叔正拿着一张手巾擦拭厢房窗框上的灰尘,不冷不热地瞥了姬萦一眼,说:“公子出去了。”

“没让你跟着?”姬萦惊讶道。

“公子不让我跟着。”水叔没好气道。

见不到徐夙隐,姬萦在这里久留也没意思,她正要告辞,水叔放下手巾,忽然说道:

“但我知道公子去做什么了。”

姬萦用好奇的目光等着他继续说完。

“公子猜到你此?去必会喜色而归,已?提前去准备查抄清单了。公子是宰相派来的监察使,由他拿出的清单,徐见敏不得不信。公子为你,苦心费尽。”水叔似乎强忍着什么,戛然而止了半晌,才又缓缓说道,“以前的事,公子不想提,老夫便不提。只是希望姑娘,往后莫要辜负我们公子的殷殷情义。”

姬萦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水叔放心,夙隐兄身份高贵,却愿意助我成就霸业。此?情此?意,姬萦铭记于心,即便水叔没有今天?这番话,我也绝不会辜负夙隐兄的深情厚谊。”

水叔瞪着她,只见眼前这年轻姣美,言笑晏晏的女子,左脸一个世字,右脸一个美字,额头?上再?赫然一个姬字,端的是可恶至极!

他话都说到这地步了,她竟然还?在装傻卖乖!

他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最?后化为一声重重的哼声,扭过头?去继续擦拭窗框,不再?搭理?姬萦。

这老头?古里古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姬萦毫不在意他那?副噎气的表情,神?情自若地告辞后,站在官驿的屋檐下,看着外边细雨霏霏的雨幕,想了想,找官驿的伙计“借”了一把伞。

那?老伙计认出她是本地太守,根本不敢收钱,姬萦还?是按市价给了他几?个铜板。

在感恩戴德的老伙计的目送之下,姬萦把油纸伞夹在腋下,灵巧地跨上马背,骑马往州库赶去。

徐夙隐出门得早,肯定没有带伞,姬萦这把伞,就是给他准备的。

姬萦自己,那?可是别说淋雨了,就是在河里泡两天?两夜,也不定会生病的铁一样的身体?!

就在她兴冲冲赶往州库的路上,雨突然大了。原本像银丝一样的细雨,化为瓢泼的大雨,淅淅沥沥砸在人间。

姬萦不得不展开那?把为徐夙隐准备的伞,遮挡在自己头?上。

急赶慢赶到了州库大门,姬萦一眼就看到正在将许多红木箱子急急忙忙往室内搬的衙役们。她没见到徐夙隐的身影,跳下马来,拦住站在屋檐下监督的荣璞瑜,故作不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太守大人——”

姬萦挥手制止了荣璞瑜的行礼。

“监察使大人刚刚来过,清点了钱张严曹四家的抄家所得,现在我们正要把这些?东西重新搬回库内。”

“监察使呢?”姬萦问。

“已?经走了一会了。”

“往哪个方向?走了?”

荣璞瑜指了个方向?,姬萦便又朝那?个方向?赶去。

她挂念着徐夙隐病弱的身体?,恨不得立刻生出两只翅膀飞到他身边,马上就让头?上这顶伞罩到他的头?上。然而老天?就像偏偏和她作对一样,她往荣璞瑜指引的方向?走了好一段路,也没见到徐夙隐的人影。

他去哪儿了?

就在姬萦心生焦躁的时候,一个清冷瘦削的身影映入她被大雨笼罩的视野。

在一家门可罗雀的茶楼,徐夙隐坐在门前的坐凳楣子上,怀抱着一团乌漆嘛黑的东西,神?色宁静地望着檐外千万条瀑布。夹着细雨的凉风吹灌在他的衣袖之间,如腾云起雾,飘然欲去。

姬萦夹紧马腹,马蹄飞扬,破开无数垂直落下的雨箭,向?回首朝她看来的徐夙隐绽开一个雨中?曦阳般的笑容。

她在茶楼前不远便勒停缰绳,跳下了马,握着油纸伞冲进了茶楼门前的屋檐下。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蜷缩在徐夙隐怀中?的那?团黑丸子是什么东西。

乌黑亮丽的羽毛,黑珍珠一般机灵的眸子,一只尖尖的鸟喙,竟是一只乌鸦。

“夙隐兄,这是……”

“我路过此?处时,几?个童子在用树枝戏耍它。它的翅膀受伤了,飞不起来。”徐夙隐垂眸看了眼乖乖窝在他怀中?的乌鸦,“我捡起它后,便下起了雨。我在这里等雨停。”

他重新看向?姬萦,目光里带着不解。

姬萦抖掉手中?油纸伞上的雨滴,笑道:“我去了官驿,得知你不在,外边又下起了雨,便专程来接你。”

徐夙隐沉默半晌,似乎在消化这个事实。

“……多谢。”他低声道。

姬萦坐在了他身边,不以为意道:“我们等雨停再?走吧,这么大的雨,一把伞也遮不了两个人。”

“好。”

姬萦低头?去看徐夙隐怀里的乌鸦,她见过救小猫小狗的,见过救燕子的,却没见过救乌鸦的。

在漫长的历史?中?,乌鸦从来不是好兆头?。寻常人被乌鸦叫上两嗓子,都会胆战心惊一天?,而徐夙隐,却把象征灾祸的乌鸦搂在怀中?。

他低垂的眉,冷淡的眼,苍白的皮肤,还?有那?萦绕不去的清冷孤高,一切都使人望而止步。

然而,姬萦知道,他的冷,如同月光的冷,并非是一种拒绝。

他内心深处的温柔,实则如这磅礴的雨幕,广袤无边,无穷无尽。

姬萦把州牧府内发生的事简要告诉徐夙隐,他安静倾听,只是偶尔才发表一句意见。他怀中?的乌鸦,睁着滴溜溜的眼睛望着姬萦。

她说:“回去之后,让谭细细给它看看吧。他会治猫治狗,还?会治猴子,想来治个乌鸦,也不是甚么大事。”

徐夙隐轻声应好。

待雨幕渐渐转小,逐渐只剩几?颗零星雨滴,姬萦和徐夙隐回到太守府。姬萦叫出谭细细,后者瞪着个眼睛,问了几?次:

“你要我治乌鸦?”

姬萦明确回应后,他嫌弃地想要抱住徐夙隐怀中?的乌鸦,那?在徐夙隐怀中?十分安分的乌鸦却强烈挣扎起来,还?完好的那?只黑翅膀噗噗地往谭细细脸上扇。

谭细细肩上的小猴子发出尖利的笑声,不但不护主,反而还?助纣为虐,抢过谭细细头?上的官帽把玩。

谭细细狼狈后退,一脸苦相:“饶了我吧!一个祖宗就够了,两个祖宗,下官可承受不起!”

没办法,徐夙隐只好将乌鸦又带回了官驿。水叔的眼睛如何又瞪一次,暂且不提。总之,这只乌鸦在徐夙隐那?里落了脚,好吃好喝两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晴天?,张开翅膀一去不回了。

它飞走的那?天?,姬萦正好也在官驿逗留。

抄家的单子由徐夙隐这边交到徐见敏手中?,姬萦答应分出的“三成”抄家所得,也送进了徐见敏府中?。

至于最?后会不会真的到兰州府库里,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事儿了。

她趴在窗户上,看着展翅飞翔,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再?也不见的乌鸦,徐夙隐坐在她身后的圆木桌前,正在看一册行兵打仗的孤本,手边放着热气渐渐消失的药碗。

乌鸦在天?空中?远去的身影带给她一丝灵感,她重新坐回圆木桌前,对徐夙隐说:

“谭细细昨日向?我献了一计。”

徐夙隐的眼神?从孤本上离开,落到姬萦脸上。

“何事?”

“他建议我将暮州州库里的废铁逐一检验,历来为了骗取铁资,故意损坏兵器便是各军的传统,其中?有很多还?是能继续使用的,把这些?能继续用的,修缮后分发给军营继续使用,确实已?经报废的那?些?,按比例搭配并详细检查,按新造的方法重新冶炼。如此?一来,既能节约军费,又能变废为新。”

“这是一个好方法。”徐夙隐说。

“他还?建议我,近年来各地战争频发,每个战场战争过后都会留下许多舟船器械、水步军资,我们可以组建一支游击部队,哪里有仗就去哪里拾破烂。”

徐夙隐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他倒是不拘小节。”

“我觉得让他继续给我看太守府实在是太屈才了。”姬萦说,“正好这抄家的钱有大半都充当了军费,我打算新成立一支军队,作为我的精锐嫡系来培养。便由谭细细充当粮草官,尤一问和岳涯、秦疾来领兵作战。平日里,游击作战,对象是暮州周边那?些?作恶多端的土匪山贼,地主恶霸。”

“对付这些?人,尤一问颇有经验。岳涯虽然饱读兵书,但实战经验少,让他跟着尤一问学?习山地战,也好补足尤一问在其他地形战时的缺点。至于秦疾,让他跟着这两人学?习准没坏处。”

徐夙隐问:“你是想以战养战?”

“这是我的一个粗浅想法,夙隐兄觉得是否可行?”

“你想的已?很周到了,以战养战,既能积累兵士经验,又不消耗额外军费。谭细细和尤一问二人联合,这支军队或许不但不会为我们带来负担,还?能填补暮州的军政开支。”

“既然你也觉得没问题,那?我就先这么试一试。”姬萦信心十足道。

她目光触及徐夙隐手边已?经凉透的药碗,连忙催促道:“水叔不是让你马上就喝吗?”

“我看完这一本……”

“那?不行!”姬萦端起药碗,强硬地递到徐夙隐面?前,手举着汤匙,像母后哄她吃药一样,“啊——”

徐夙隐的耳朵尖微微红了,他沉默片刻,说:

“……还?是我自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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