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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依你,你想什么时?候办就什么时?候办。”

七月二十日当天,艳阳高照。

被更名为云霞宫的寝殿里,居云探着头朝窗外看去,高兴地对姬萦说:“我去年生辰的时?候落了大雨,今年却是个大晴天,提前庆生果然是对的!”

姬萦穿着居云给准备的石榴色薄纱襦裙,只在她回头望来的时?候才笑了笑。

作?朱邪族盛装打扮的居云走回她面前,又惊艳又满意地再次打量着她身上的装扮。

“这条裙子,我在库房里发现的时?候,就觉得?你穿上一定很好看。”居云笑着说,“你长得?这样好看,又勇敢强大,怪不得?他会喜欢你。”

最后一句话像蒲公英落到地上,姬萦听得?模模糊糊。

“谁喜欢我?”

“我说,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居云笑道。

大家?姬萦面色古怪。

沙魔柯吗?

不可能吧。

一名朱邪男奴站在外殿里通报,宾客已在昆仑宫聚齐,朱邪王特来请公主出场。

“我们走吧。”居云去拉姬萦的手。

姬萦被动地跟着居云往外走去。

“我们不是神?,无法面面俱到。”

“你只需要坚持你以?为的正义。”

徐夙隐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她握住了居云的手。

居云有些惊讶地回头朝她望来,在看见她脸上的笑容之后,也绽开了一个略有羞涩的笑容。

她不是神?,因而不可避免会羞愧、难过、悲伤。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她也不会退缩。

……

因为居云的生辰宴,通往昆仑宫的几条廊柱上都插满了荷花,粉的红的一片,望眼过去如火烧云一般。每当有风吹过,荷花狭长的花瓣就会随着挂在殿外的白纱一同起舞。

姬萦不愿抢居云的风头,独自走昆仑宫后门进入宫殿。恰逢居云在万众瞩目中入场,殿内欢呼声阵阵,无人?在意她悄悄溜进殿内。

殿内人?头攒动,朱邪部唯一的公主庆生,三族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齐聚在了这里,唯有章合帝不见踪影。

她找到徐夙隐的座位,轻轻坐到他旁边的空位。

姬萦没?有提前告诉徐夙隐自己会在居云那里换装,因而徐夙隐的目光在从青色道袍忽然换成?襦裙的姬萦身上长久停留着。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我穿这种不太适合?”姬萦有些忐忑。

徐夙隐侧对着昆仑宫大开的殿门,门外灿烂千阳,他白皙的面庞也有微弱的光泽。徐夙隐凝视着神?情有些局促的姬萦。

他见惯了她穿着道袍,骑马飞驰的潇洒样子,却是第一次见她如寻常女子般妍丽的一面。她没?有描眉涂唇,那是因为她原本就有雾中山一般乌蒙蒙的秀眉,那双灵动狡黠的眼眸,随着步摇上串珠的摇晃一起明灭闪烁。

“我看着你,只是因为惊讶,为何你穿什么衣服都这样合适。”他轻声说。

“不奇怪就好。”姬萦有些不好意思。

“东西放好了吗?”徐夙隐的目光移回正在接受众人?恭贺的居云身上。

“放好了。”

“等信号出现,我们就按昨天说好的行?动。”徐夙隐说。

姬萦迟疑了。

“你改变主意了?”徐夙隐朝她看来。

“我……”

她迟疑?*?着,半晌没?说话。

等她终于?想要开口的时?候,她的话却被徐夙隐的咳嗽声打断了。

他的咳嗽淹没?在起伏的欢呼声中,落在姬萦耳中,却如同一声响雷。他摆了摆手,示意姬萦不用担心,人?却侧到另一方向去继续咳嗽。

自带来的药丸吃完之后,姬萦按照他之前服用的方子给他从太医院抓了草药回来熬煮,但效果不尽如人?意。

如果可以?,她多?想代他承受这份痛苦。

姬萦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拍在背上为他顺气?,就在这时?,一阵欢呼声从居云所在的大殿中心传来。

居云红色的裙角飞舞,缀满珍珠的流苏自她腰间垂下,又在起舞中如雨珠飞散,充满健康光泽的小麦色手臂上戴着精致的宝石钏,她在沙魔柯的鼓掌和众人?惊艳的目光中,一边起舞,一边手举酒杯向徐夙隐靠近。

姬萦缩回了半空中的手。

殿内诸人?有的面露深意,有的窃窃私语,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眼中都没?有姬萦。

徐夙隐也在看居云。

他当然该看居云。

居云明亮得?就像一颗东海明珠,赤诚、热烈、美丽又不失温柔。

她低头看着自己藏在桌下的双手,布满长短不一的伤痕。每当指腹擦过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凹凸不平的粗糙质地。

姬萦握紧双手,起身离开了长桌。

她是想看看太阳还有多?久下山,她告诉自己。绝没?有其他原因。

昆仑宫外的太阳已经开始下坠,天空的颜色从亮蓝转为橘红。她在离昆仑宫不远的凉亭外坐了下来,远远地聆听着昆仑宫里的起哄,剑匣就藏在亭子后的草丛里,只等宫内一乱,她就要配合青隽军展开反攻。

聪明如居云,迟早会醒悟过来自己做了她的帮凶。她提前的生辰,会变成?许多?同族的忌日。今日之后,她会和她的其他同族一样,对汉人?恨之入骨。

“无论你今后身在何处,一定要记住你是谁。”

她是大夏中宫所出的尊贵公主,是母亲用生命以?护的女儿,也是牢山上下的骄傲。她不单单是白鹿观观主明萦。她的肩上,还担负着夏室兴亡的责任,天下安宁的希望,有那么多?的人?,将一生荣辱交付,只为了与她实现共同的理想。

前方忽然传来脚步声,姬萦在石阶上抬起头来,从刺目的骄阳中,眯眼望着站在面前的徐夙隐。

“……你怎么出来了?”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徐夙隐看着身穿华丽裙装,却狼狈坐在凉亭外石阶上的姬萦,“你在这里做什么?”

“吹风。”姬萦冷淡道,“你不在殿内喝公主的酒,出来干什么?”

“那杯酒代表朱邪女子的求爱,”徐夙隐看着她,“我不能喝。”

“因为居云是朱邪女子?”

“……不是。”

昆仑宫内时?不时?爆发出阵阵欢声笑语,异族的言谈声即便?被风吹来凉亭,姬萦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居云竟然相信,说着不同语言的他们,能有心灵相通,和平共处的一天。

太善良了,太天真了,太毫无防备了——而她必须要伤害这样的居云。

“我利用了居云的赤子之心,你是否在内心也看不起我?”

姬萦审视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徐夙隐沉默了片刻,然后朝她走来。

他们之间原本有十步距离,逐渐缩短为六步,三步,直至最后一步。

昆仑宫晒了一日的荷花在微风吹拂下纷纷凋谢,洁白和淡粉的花瓣在地上飘动,徐夙隐在台阶下蹲了下来,宽大的衣袖擦过带有残香的花瓣,他将她垂在鬓边的乌发别至耳后,沉静的眼眸中始终只映着姬萦的面孔。

“我永远不会看不起你。”他说。

“……你的永远还真多?啊。”姬萦哑然失笑。

她又想哭又想笑——可分明没?有使她快乐或悲伤的事?情。在徐夙隐身边,她似乎总是很快乐,亦或很难过。

她曾经不懂得?那快乐和难过的意义。

就如她不懂得?忽然的接近,心如擂鼓是为了什么。

是居云告诉了她。

当藕片在石板上炙烤的时?候,她忍不住请教居云:“喜欢有很多?种,你是怎么分辨女人?对男人?的喜欢的?”

“很简单。”居云笑道,“只要你喜欢上一个人?,就一定会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你的很多?种喜欢里面,只有属于?他的那一种,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她只是姬萦,而他只是徐夙隐该有多?好。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父亲注定要兵刃相见,你会站在谁的一边?”

姬萦看着他就在眼前的眸子。

徐夙隐取下了缠绕在手腕上的红线,随着他的双臂将她缓缓环绕,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萦绕不去的淡淡药香。

赤红的棉线戴上她的脖颈,带着徐夙隐脉搏温度的金母元君静静坠在她的锁骨下方。

他看着怔愣的她,凝目微笑。狭长幽香的花瓣和他的黑发在风中相伴起舞。

“我早就做过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