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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灯相连中,摆摊的小商小贩都陆续归家。

城西虽然沉浸在夜色之中,偶有几处油灯闪烁,但在靠近护城河的那一头,回雪楼巍然耸立,灯火通明。

回雪楼占地广阔,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主勺的大厨据说是宫中退出来的,技艺炉火纯青,让人一口难忘。虽说挂着招牌,但总不见开门的时候。相传,京中只有极少数人才有资格一睹真容。

今日,回雪楼中有贵宾驾到。

“……这谢兰胥着实命大。”

谢敬檀冷笑一声,放下刚满上又空掉的酒盏。一名亲信连忙又将其满上。

通铺厢房的象牙席,雕金嵌玉的酒具,嵌满螺钿的食桌,烛火中辉光四散。

满室心腹亲信,皆是谢敬檀的爪牙。此刻人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

“连金刚石都毒不死他,难道此人是不死之身不成”

不敢说话,却不代表能够逃脱一劫。

“范大人,我记得是你说的,趁谢兰胥被山匪劫走的时候,以营救之名便能轻而易举除掉他。这话,我没记错吧”

被点到名的范大人满脸冷汗,俯身在象牙席上:

“回敬王,卑职是如此说过……”

空了的酒盏又一次重重放回食桌。

“那为何谢兰胥还在本王面前活蹦乱跳!”

“敬王恕罪……”

“交给你的事情,一事无成!不光谢兰胥还活着,让你调查背后买通山匪的势力,你也没调查出来,本王要你何用!”

眼见谢敬檀大怒,众人都畏惧地瑟缩不语。那范姓的官员更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事已至此,殿下还是想想往后怎么办吧。”众人都恐惧不言,唯有一人敢于发言。他一开口,谢敬檀脸上的怒色明显有所消散,像是找到了一个主心骨。

“依钱大人之见,本王今后该如何是好”

“谢兰胥凭借鸣月塔一战,气势已成,想要除掉他,已非易事。好在我们的眼线已经顺利潜入谢兰胥身边,可以时时传回对面的情报。依卑职之见,殿下大可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是,顺其自然。”二品左督御史钱仪望说,“如今木已成舟,谢兰胥回到京都,被无数人所瞩目。此时动手,暴露的可能太大。如今的他不过是小小郡王,兼大理寺小官,远没有威胁到殿下的实力。如果强行下手,只会得不偿失。”

“那要怎么办”谢敬檀紧皱眉头。

“储君之争,殿下的对手只有凤王。”钱仪望缓缓说道,“殿下不妨在凤王之前,将谢兰胥拉拢到我们这一方来。”

“可谢兰胥……”谢敬檀心有所动,却还是说,“一个废太子之子,身份敏感,无人待见。他能帮我什么”

“殿下莫要忘了,谢兰胥有的,是陛下的愧疚。”

谢敬檀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情。

“你提醒了我,在九弟对他出手之前,本王得先把他笼络到自己的阵营来。”

……

紫微宫中,御书房。

皇帝近年来新增了一个兴趣,那就是做木工和描丹青。

今晚他刚做了一个活灵活现的水车模型,放到池水中,也如真的水车那般运转。谢慎从大为得意,兴致颇高。

他还在欣赏自己今日的杰作,敬事房的侍人就端着小托盘来了。

谢慎从却半晌没有动弹。

“皇上”高善躬身询问。

“高善啊,”谢慎从缓缓道,“她会恨朕这两年对她不管不顾吗”

高善的头埋得很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皇上乃九五之尊,花草承接过天恩雨露,只有感恩的份,哪能奢望其他呢”

“朕这心里,纠结得很。”谢慎从说,“看见她,朕就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那一天,改变了她们姐妹二人,还有朕的一生啊。”

皇帝陷入往事的惆怅,高善知趣地沉默,像个木头人那般左耳进右耳出。

“朕以为朕忘了,可是真正看见她,朕就又想起那一天……想起她在跳莲上舞。原来朕一直都没有忘。”

往事种种涌上心头,谢慎从忽然站了起来。他心血来潮道:“高善,你说——朕出宫看看她可好”

“宫门已落,现在出宫,难免惊动贵妃娘娘。”高善说,“皇上若想补偿荔姑娘,不妨在她十八岁生辰的时候,选几样稀罕玩意送去,荔姑娘的生辰,便能在京都说道一年了。”

“十八”谢慎从一愣。

“回皇上的话,翻过年,荔姑娘就十八了。”

谢慎从忽然想起今日荔知的模样,聘聘婷婷,已然是个大姑娘了。

他心里澎湃的浪头忽然就冷静下来。

“……就按你说的办吧。务必要把此事办好,让她的生辰风风光光。”

“皇上放心,奴婢一定将此事办好。”高善行了一礼,“皇上,今晚要去哪位娘娘那”

侍人高举托盘许久,双手微微颤抖。闻言又用力端住了托盘。

谢慎从的目光扫过托盘上六张花鸟兽形制的银牌。

每一张银牌上刻着一个嫔妃的名字,每天只有六张。部分嫔妃的名字在这托盘上,一生也未有几次。有一些人的名字却时时霸占着托盘上的一个位置。

怡贵妃便是常年霸占托盘的那一个名字。

如此跋扈,也不过是因为他的纵容和偏爱罢了。

谢慎从哑然失笑,最终还是拿起了怡贵妃的小虎头牌。

“移驾怡贵妃处。”高善说。

京都的黑夜,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