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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

场中一片死寂, 只有陈宜中使劲拍击着棺材板的声音在回荡,咚,咚, 咚。

间杂着他的尖叫声:“放我出去——!”

十分凄厉,一波三折。

张世杰下意识拔剑挡在了陆秀夫身前,警觉地看向岳飞, 厉声道:“汝是何人, 擅闯当朝要员府邸,莫非是元贼奸细?来人, 赶紧将他抓起来审问!”

陆秀夫立刻扯了扯他的衣袖:“且慢。”

他有些疑惑地望向岳飞, 觉得这人风骨峻峭,眉眼卓然, 遗世而独立,铿然振之衣衫,宛若临江独立的高士洒然傲啸沧浪间。

正所谓相由心生,面前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个坏人。

他拱手行礼:“请问阁下是?”

岳飞当即如实相告。

“武穆王显灵?”张世杰登时大怒,不屑地挑起眉:“就这?你也不提前做好功课, 武穆王的佩剑分明是湛卢剑, 你手中这柄平平无奇的蠢物是什么东西?”

岳飞看了一眼手中的「宋王剑」,来自刘裕的「见剑如朕躬亲, 可掌江山社稷」的天子之剑。

“……”

平平无奇的蠢物?!

张世杰见他沉默, 又是冷笑一声:“呵呵,你要是武穆王,那我就是辛稼轩,搞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神神叨叨东西呢, 你以为本将军是傻子吗?”

岳飞:“……”

观众们:“……”

天幕前的辛弃疾:“……”

张太傅, 你是真的很桀骜不驯, 希望你等会还能态度如此强硬!

岳飞叹了口气,扬手拔剑,众人只觉眼前骤然一亮,明朗的剑光霎时若一道长虹,贯穿了室内。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衣袂一掠,身形轻动几下,剑锋就已经架在了张世杰修长的脖颈处:“这般足够证明了吗?”

张世杰审视着他,神色渐转凝肃。

他毕竟是宋末时期唯一能抵挡千军的名将,虽然更多时候是作为战术大师,而不是依靠个人武艺,但也绝对弓马娴熟,能征善战。

如果有谁能轻易制住他,也只能是岳飞这样千古难遇的大bug了。

而且……

此刻,他望向岳飞的眼眸,并未在他神情中觉察到一丝一毫的恶意,反而带着淡淡的温和关切之色。

“你真的——”张世杰感觉大脑有些卡顿,“真的是武穆王?”

岳飞收剑入鞘,淡淡颔首:“自然。”

张世杰猛地抬手掐了自己一把,嗯,根本不痛,不会是在做梦吧?

一旁,陆秀夫幽幽地看着他说:“世杰,你掐的是我。”

张世杰连忙道歉,回头给小陆相公揉了揉手腕,忽而如梦初醒一般,惊呼说:“武穆王显灵了!你是回来保护这片你昔年守护过的土地,和土地上的人民的吗?”

陆秀夫也神色振奋,一下子就信了,甚至都没有拿出岳飞的画像进行对比。

虽然英魂显圣这事听起来很奇怪,但他是岳飞啊,岳武穆就是每一个南宋人的信仰,所有人都相信他可以做到任何事。

别说是显圣了,就是带着鬼兵大军从地府杀回来,再造河山,也只能算常规操作!

想到这里,陆秀夫好奇地问了一句:“不知九泉之下,是否与人间无异?岳王带着你的岳家军,把地府九州都打下来了吗?”

岳飞无言了片刻:“这个么,暂时还没有。”

他自己甚至都还没死,怎么会想到那么长远的话题!

在他们交谈的功夫,旁边拍棺材的声音愈发轰轰烈烈,简直称得上撕心裂肺,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惨叫:“放——我——出——去!”

“哦”,张世杰似笑非笑,故作惊讶地走过去,“险些把陈老狗……把陈丞相给忘了,真不好意思!”

岳飞有着随手关门的好习惯,所以,方才陈宜中掉进去的时候,他直接就顺手合上了棺盖。

正所谓「盖棺定论」,这些棺材可不是滑盖式的,而是卡扣式的,一旦关上就严丝合缝,处处相嵌,只能强行以暴力拆开。

张世杰一边指挥下属劈棺材,一边自己提着剑,在上面戳戳戳,刻意往人身上瞄准。

陈宜中顿时被捅出一个大窟窿,惊呼惨叫:“啊!”

“对不住”,张世杰连忙说,仗着他看不见,手里戳得更狠了,“急着把你救出来,也没个准头,陈丞相你先忍一忍!”

到最后,陈宜中好容易被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是血,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张世杰瞧着自己的作品,难掩得意之色,回头悄悄看向陆秀夫,露出了一个“我做得很不错吧,帮你报仇了”的邀功表情。

陆秀夫颇有些无奈,高洁的君子品行让他下意识觉得不妥,世杰也太乱来了,这怎么可以。

唇角却不由微微弯起,漾出一点兰台春雪般的清隽笑意。

他转身看向岳飞,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天子不日即将登基,如今人心浮动,四野难全。若是岳王可以现身于祭天大典上,那就太好了。”

岳飞肃容道:“这正是我要同你商议的事,登基之事,一概取消。我从李庭芝军中过来,日前新收复建康、瓜州、真州等地,欲请天子移跸扬州,为临时行都。”

陆秀夫大惊,他们这里山长水远,音讯阻隔,什么信息都没收到:“此言当真?”

岳飞点点头,语气平静地说:“文山留在建康镇抚百姓,不日就准备重开科考,让朝廷一切都恢复正常运转。”

陆秀夫精神恍惚,心想现在距离临安出降,扬州围城将破,建康沦陷,他们不得已南下转移,这才过去几天啊,形势就已经陡然逆转。

不能说一片大好,但至少有了一点反抗之力。

对于长年累月被蒙元吊打的宋末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上一次能战胜蒙古,还是二十年前的吉国公、老元帅孟珙。

哦,陆秀夫忽而意识到,孟珙是岳家军三代目,论创造奇迹、震慑天下,岳飞才是真正的祖宗。

他定了定神,问岳飞:“我能为此做些什么?”

岳飞沉声说:“你与张世杰分领文武百官,即日北上,绕开重兵聚合的临安城,前往扬州。”

”我会派军潜渡太湖,四面鼓声,佯攻临安,迷惑伯颜军队。苗再成已经在真州外水布下了铁锁横江,将会和姜才分两路来接应你们。”

陆秀夫面露为难之色:“岳王的计划好是好,可我刚被夺了官职,现在不过一介庶民,那些文官如何愿意听我指挥……”

正说着,因为身上有伤,被抬在一边哀鸣嚎叫的陈宜中,这时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他一抬眼看见陆秀夫,登时大怒:“不是已经发文将他逐出福州府了吗,怎么还在这里?谁敢欺上抗命将人藏匿,张将军,是不是你——”

陈宜中一转头,看见陆张二人并肩而立,顿时勾勒出一丝诡吊的笑意:“本相就知道你居心非良,来日少不得要参上一本。”

他对陆秀夫一向看不顺眼,完全就是一种羡慕嫉妒恨、想要把对方彻底毁掉的心态。

他也很讨厌年少登科、光芒万丈的状元文天祥,不择一切手段地排挤对方,后来甚至直接将文天祥赶到了南剑州,只能孤军奋战。

之前逃命的时候,陈宜中不得不依靠陆秀夫出谋划策,整天唯唯诺诺,现在一经得势,权焰炽盛,自然就嚣张跋扈了起来,指挥一帮党羽搞事。

至于张世杰,陈宜中不认为他真的有胆量抗旨,除非他这个将军兼签书枢密院事不想当了。

他是手握兵权又怎样啊,毕竟是个武人,而且还是从江北金人政权那边归顺过来的,背景完全不干净,自己有一万种法子可以制裁他。

陈宜中带着迷之自信,等待张世杰赶紧对陆秀夫动手。

观众们看见这一幕,不得不感叹,陈宜中都要亡国了还在拼命篡权内斗,也是个人才。

醒醒吧,大人,时代变了!

张世杰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忍无可忍,正想骂回去。

忽见岳飞上前一步,单手拎着担架,把陈宜中又塞回了棺材了,咣当合上盖子,淡淡道:“烦人的东西先丢到一边,我们继续说。”

张世杰:“……”

陆秀夫:“……”

社会我岳王,人狠话不多!

棺材先前被张世杰戳了一堆洞,陈宜中在里面,一时半会倒也不会闷死。

只是这一下被撞得头破血流,直接产生了脑震荡,需要很久才恢复过来,暂时是没有办法参与政事了。

这正合众人之意,当即就把他连人带棺材留在了陈府,另治一番丧仪安葬其母,特别让信得过的亲信留下,每日揭开棺材来给陈宜中送饭,其余时间一概不能自行活动。

陈宜中的党羽们都是些墙头草,完全没有要帮他抗争的意思,纷纷作鸟兽状散。

……

张世杰在自己家中招待岳飞。

长距离穿梭非常消耗能量,他翻箱倒柜,试图找出一个能让岳飞暂时栖身之物,却怎么都找不到:“我明明记得有空白灵牌,上次写的时候还剩下的……”

陆秀夫从高处抱下一只木匣,素白手指轻轻一动,拧开了上面的金锁:“在这里。”

张世杰惊奇道:“怎么会到那个地方去?”

陆秀夫温声说:“是我放的,之前写好就搁在那里,等有空一起去埋了便是。”

之前乱军南下,沿途烽火侵逼,颠沛流离,他们都早已心怀必死之志。

这个时代的人相当注重身后事,但像陆秀夫和张世杰这样为了抗元而死的人,自走上这条路起,就知道自己以后很可能尸骨无存,无悲无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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