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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州城中, 寒风萧瑟。

如今抵抗吕布大军的谋划主力,正是少年陆秀夫和张世杰二人。

他们选择来到夔州城,纯属偶然。

少年陆秀夫性情高洁, 清颜傲骨,前段时间初登进士科,本是一片丹心准备为国效命, 上书洋洋万言策提议除弊政, 改新制,开言路, 轻赋税, 字字皆切中肯綮,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却被宋理宗随意搁置到一旁, 不闻不问,反而引得丞相贾似道大怒,处处加以打压刁难。

陆秀夫深觉如今权奸当道,佞幸横行,留在乌烟瘴气的朝中无甚意思。再加上前段时间, 好友文天祥被贬归乡, 索性也挂冠掷印,辞去官职, 一身白衣翩然如云离开了京城, 也打算返回家乡楚州。

张世杰见此,顿时眉头一皱。

不妥,大大不妥!

自己作为君实最好的朋友(自封的),有必要在对方情绪低落的时候拉他一把, 怎么能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凄凄惨惨地回家去呢!

张世杰灵机一动, 决定拉陆秀夫出来旅行, 周游名山大川,于山光水色,烟霞晴岚之间舒缓心情。

第一站选了夔州,本是张世杰对着舆图扔小箭,戳中哪里就是哪里,如此随意选定的。

张世杰这时候在南宋老元帅吕文德帐下效力,甚得青眼,他说要前往夔州,吕文德当即就给他拨了一支千余人的小队,让他带兵北上,权当是公务出差了。

本来,文天祥返乡的路线正好与他们同道,约定要一起同行。

张世杰一听,这还得了,文天祥为人多不靠谱啊,岂能让这厮继续同自家好友接触。

遂当机立断,连夜拉着陆秀夫跑路,沿途紧赶慢赶,速度飞快,主打的就是一个严防死守,生怕和文天祥的行程有半分重合。

就这般一路如风般飞驰,比预计日期提前了足足三十日。

直到乘船进入三峡境内,文天祥怎么也不可能再追赶上他们,张世杰终于决定放慢行程。

现在已经安全了!

大冤种陆秀夫:“……”

说好的旅行呢,怎么忽然变成了急行军?!

因为前线战讯长期以来都被贾似道篡改,报喜不报忧,他们一行人根本不知道夔州如今的局势有多危险,带着春游般的快乐心情,坐着小船一路过来了。

轻舟荡入峥嵘的暮色中,在风浪中纵横来去,两岸山阁高严,峰峦如削。

张世杰想得很美好,不仅铺纸让陆秀夫题了写景诗若干,喜滋滋地准备抱回去收藏起来——他坚信自己的朋友一定会名扬天下,成为文坛魁首的,介时这几张手迹必然价值连城!

他还对陆秀夫说:“据说夔州有很好吃的柑橘,金灿灿圆滚滚,我们进城就去吃橘子宴吧,还有许多特色小吃!”

陆秀夫笑着说好。

结果一进城就傻了眼,夔州哪里是旅行胜地,根本就是整日刀枪剑雨的战争最前线,危险至极!

也是他们比较走运,来的时候恰好赶上蒙古大军新到,还远远没有越过天然屏障滟滪堆,恰好一路畅通无阻,未遇到任何阻拦,就平平安安进了城。

夔州守将韩宣见到这一支小队从天而降,险些激动落泪,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等来援兵!

从军旗行制上来看,似乎还是吕文德大帅的亲兵!

虽然人少了点,但总比没有好吧!

韩宣本就不是性情坚定的人,看到蒙古军势大,心里彷徨害怕得紧,这时见了两人,便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问:“二位小友可有什么御敌之策?我全靠你们了!”

陆秀夫:“……”

张世杰:“……”

拿着特色小吃的手微微颤抖,他们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过来都来了,就先试一试吧,总不能干坐着等死。

陆秀夫自幼饱览群书,自然也包括兵书,张世杰历练沙场许久,算是积累了一下沙场经验。

二人虽然远没到日后的巅峰期,但彼此心意相通,商议一番,还真起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再加上一个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胜在对夔州战况了解的韩宣,在旁边补充说明,最终搞出了一套很可行的战争策略。

主要就是四个字,坚壁清野。

反正就是拖,严加防备,杜门恪守,蒙古大军远道而来,粮草势必不济,无法进行久战。

反观夔州城内部却有着大量水田,足可自给自足,一直拖到蒙古大军粮尽撤退,其围自解。

以白帝城为主城,赤甲、白盐、鸡公山等旧城遗址为外城,互相嵌套,呼应连绵,加以建造众多的堡垒和协防建筑,在各山石嶙峋处严格建寨,以防备蒙古军从瞿塘峡突破。

陆秀夫特别绘制了一张详尽的兵略布置图纸,展示给众人。

整个布局都是依据山势创立,多重城垣环环相扣,彼此以铁索来去,既保持了同声呼应的格局,方便随时接应,万一遇上什么危机,也都各自具有独立性,共同组成白帝主城的最前端防线。

巨型弩机、火炮、弓弩等武器,俱放置在高处,蓄势待发地对准了各个出入口。

另以铁索横江之法,倚仗自然天险,在长江进入夔门水系的交汇处横亘下锁链若干,往来纵横,形成了重重封锁之势,断绝蒙军可能的进攻路线。

这个策略总地来说,已经是守城的天花板了,堪称无懈可击。

蒙古纵有千军万马,面对夔州的铜墙铁壁也尽是枉然,折了一批又一批的精锐,却是进展全无,俨然便如从前在钓鱼城下。

韩宣大喜,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将所有守城之事都交给了陆秀夫和张世杰二人。

张世杰意气轻狂,一经胜利,便神采飞扬了起来,令众人居高临下地往蒙古营地中投掷鲜鱼、卷饼若干,裹着石子轰隆隆砸下,表明己方存粮充足,再守三年五载也绰绰有余,尔等蒙古贼子就在下面等死吧!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拉仇恨了,蒙哥当场暴怒,整个营地都回荡着他的咆哮声。

第二日,他就快马加鞭把吕布喊了过来。

陆张二人对蒙军的人事变动并不知情,现在,他们准备前往一处高崖岸口,观察四周的地形,以便进一步将这一部分的防卫进行完善。

白帝城南面外城位于悬崖峭壁之上,鬼斧神工,横断山高水峻之天险,山边森然的万钧巨岩因常年被巨浪冲刷,表面光滑如膜,难以攀缘。

山隘中间被凿开了一道细小的罅隙,放置铁柱横空,下方江水奔啸滔滔,气势雄浑,中心勒以大石磐,绞住锁链若干,仅以铁索栈道与外界相勾连,进出全凭一块固定在上面的铁板滑过去,可谓惊险万分。

少年张世杰剑眉星目,衣袂猎猎,他怕自己的朋友不小心掉下去,就站在铁链前,向陆秀夫伸出手道:“君实,来。”

陆秀夫跟在他身后,一路自云间荡过,山峰上翠色如浓黛,裹挟着一缕缕轻雾流岚落满了衣襟。

他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咔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触碎长空,正在越来越近:“那是什么?”

张世杰懵逼:“哈?”

他抬头看去,便看见一只纤细雪白的飞鸟正在头顶上盘旋,蓦然一个俯冲,飞快地向他们撞击过来,瞬间魂飞魄散:“啊啊啊啊啊——”

这叫声如此凄惨响亮,震荡在云霄之上,仿佛山鸣谷应。

那只鸟飞到半途,顿时被这一嗓子吓呆了!

甚至忘了该怎么飞,满是惊吓地直直往下坠落,一头撞在铁链上,又被陆秀夫轻轻捡了起来。

张世杰嚎过一阵,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死,一点一点试探着睁开眼,就看见陆秀夫正捧着那只飞鸟,低眉细致地给它梳理羽毛,温柔款款,似乎想帮助它重新飞起来。

张世杰大声说:“我也要!”

陆秀夫把白鸟递到他掌心,但他根本不接,而是特别理直气壮地说:“我也受到了惊吓,你作为我的好朋友,是不是也该安慰我一下!具体标准参照这只鸟就好!”

陆秀夫无语,深觉张世杰的脑回路果然非同一般,难怪所到之处人嫌狗憎,简直是宴会上的大杀器。

他拿出给飞鸟整理羽毛的架势,把张世杰的头发薅得乱七八糟,宛如狂风过境,张世杰顶着一头爆炸头,兀自眉开眼笑,把鸟团子捏了几番,随手挂在了一旁晃个不停的栏杆上。

飞鸟很快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震荡中清醒过来,刺啦一下,振翅飞向了天穹。

由于城中兵力不足,陆秀夫决定不将兵力分散到各个关隘,而是集中在数个主要地点驻守。

白盐山的陆寨因为靠近运粮通道,是整座城池最重要的粮草基地,故而尤其派出重兵把守。

张世杰对此提出了异议:“有白盐山天险阻隔,蒙古大军又不会飞,如何能瞬息抵达?

陆秀夫观摩着此处的地势:“天险不等于不可逾越——你看这白帝城,汉昭烈帝于此托孤保全汉室,后来六朝时,又相继筑城在此,唐时亦在此构筑坚城堡垒,到最后依旧是一一沦陷了。”

“若蒙军不避艰险,行越野之事,伐竹取道,我们根本无法可挡。”

张世杰心想,蒙军一群憨货,哪里懂这么高端的兵法战略,又道:“君实说得很有道理,可是,白盐山陆寨要守,其他的赤甲山、鸡公山、瞿塘峡、大溪口等地,难道就可以随意放弃了吗?”

陆秀夫想了想,修正了一处小细节:“莫若抽取三分之二的白盐山陆寨守军设为机动部队,其他地方一经不对,快速调兵来援便是。”

张世杰还是觉得自家好友有点小题大作,正想再说两句,忽见先前那只白鸟飘飘悠悠,又顺着长空飞了回来,停在陆秀夫肩上。

“走开!”张世杰挥舞衣袖,试图将这只鸟赶走。

但这只鸟每次都只是稍微往旁边飞出一点,不多时,又溜溜哒哒地回到原地,黑豆似的眼睛眨啊眨的,对他投以嘲讽的目光。

张世杰:???

他想把这只鸟直接抓起来收拾一顿,但陆秀夫不同意:“既然它总会飞回来的话,何不让它去打探一下敌情。”

张世杰一头雾水:“怎么打探?”

陆秀夫给飞鸟指明了远处白盐山的方向,又晃了晃手中的白糖糕,示意「只要你飞过去,再飞回来,这块糕点就是你的了」。

这种点心模样十分精致,乃是川蜀地区雅俗共赏的特产,夔州虽然兵临城下,物资却不短缺,糕点铺子每日依旧开门红红火火,张世杰昨天去买了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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