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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全文点了点头,他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安慰自己说这等大喜的时候,即便自己有些过错,大将军也不会降罪自己。

抵达大将军府之后,张全文被引领到一个偏院中,他本以为自己要等待很久,却没想刚过了片刻外间便进来一名绯袍官员,他赶忙起身见礼,那绯袍官员伸手虚托了一下:“在下卢照邻,乃是大将军府中记室参军,大将军今日召你来是有一事相询,还请直言相告!”

“大将军相询,在下自当据实回禀!”张全文道。

“嗯!”卢照邻笑道:“那好,在询问之前,先告诉你一件喜事,当初甘州城的事情,朝廷已经做出决定,那事并非你的过错!”

“当真?”张全文闻言大喜,虽说他来长安后并没有被打入狱中,只是被安置在某个坊内,要求每五日十日去衙门报导一下,便再无拘束,每个月还有钱米生活费发放,他也能猜得到朝廷应该不会治罪自己,但此番说明了还是去了一块心病。他赶忙躬身道:“在下此番脱罪,实在是感谢天恩!”

“张郎君不必如此!”卢照邻伸手将张全文扶起:“这件事情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你的过错,但当时在打仗,甘州城毕竟也是在你手上失陷的,所以没法公开赦免你,只能这么含含糊糊的。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自然可以免罪了,你放心,你当初在甘州的辛苦朝廷是不会忘记的!”

“多谢卢使君!”

“嗯!”卢照邻点了点头:“至于你接下来的安排,大将军府内倒是有一个空缺,不知你是否愿意屈就?”

“大将军要用我?”张全文吃了一惊。

“嗯!”卢照邻笑着点了点头:“若是你答应,接下来我们就是同僚了,我就实话实说了。你这次在甘州的事情,大将军十分满意,说你是个忠厚君子,心中有甘州百姓,却没有自己,像你这样的人实在是少有的很。接下来大将军就要退隐回河北了,他打算把你,举荐给他儿子,也就是护良公子,让你当护良公子府中长史,不知你是否愿意!”

“啊!”张全文被卢照邻话语中包含的巨大信息量给冲昏了,苦笑道:“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了,我一时间也没法回答。”

“这个好说,三天够不够?”卢照邻笑道:“你可以回去好好思考三日,然后再给我一个确定的答复!”

“多谢卢使君!”张全文拜了拜,他犹豫了一会,问道:“可否问一句,大将军选中我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我是个忠厚君子吗?”

“大将军行事一向高深莫测,我虽然在他身边做事,但也不敢说知晓他的想法!”卢照邻笑了笑:“不过他选中你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这张全文当初既然不肯负了城中百姓,自然也不会负了我王文佐!”

大将军府,书房。

卢照邻进了门,看到王文佐正躺在摇椅上,双眼微闭,一本摊开的《汉书》放在胸口,鼻子发出轻微的鼾声。他退到一旁,屏住呼吸静静等待。又过了半响功夫,王文佐打了个哈切,睁开双眼:“升之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何不叫醒我?”

“就是刚刚到的!”卢照邻笑道:“看到您睡得香甜,便索性再等一会!”

“嗯,刚刚翻了会《汉书》,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王文佐将书放在一旁的扶手上,示意卢照邻坐下:“怎么样?那个张全文你见了吗?他怎么说?”

“见了!说要回去再想想,我就说让他回去过三天再给答复!”

“这样也好,想清楚再回复嘛!”王文佐点了点头:“强扭的瓜不甜!”

“大将军说的是!”卢照邻笑道:“不过属下说句实话,护良公子此番立下大功,又是天子妹婿,功高盖世,声名显赫,愿意为他效力的人数不胜数,也不缺这个张全文!”

“呵呵呵!”王文佐笑道:“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不错,以我这些年来的辛苦,愿意为护良效力的人自然要多少有多少,但这些人是为了权势而来,也会为了权势而去。这张全文却不然,当初在甘州城坚守是忠,后来粮尽为了城中百姓而不要自己的声名前途开城,这是仁;老老实实回到长安,准备接受处罚这是勇;这段时间被关起来不跑不送不找门路,我派人招揽却不利令智昏,立刻答应是有操守。像这样的人可不多见呀!”

“大将军说的是!这张全文的确是难得的人才!”卢照邻小心答道:“不过您真的要向朝廷致仕?属下说句过分点的话,以大将军您这个年纪,还早吧?”

“呵呵!”王文佐笑了起来:“怎么?舍不得长安的锦绣荣华了?你可以留下来嘛”

“那倒不是!”卢照邻赶忙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是觉得您这么一走,朝廷去了架海紫金梁,只怕又要多生不少事端!”

“那就让他生呗,正好磨砺磨砺护良那小子!”王文佐笑道:“反正我王文佐在百济当大头兵的时候,大唐的朝廷也好好的,天下英才多得是,少了谁都成,何况我又不是死了,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

听到王文佐这般说,卢照邻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王文佐笑了笑,突然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谁让你在我耳边说些小话,劝我不要告老?”

卢照邻闻言身体一颤,赶忙否认道:“哪有这等事?绝无此事!方才那番话都是出自属下的真心!”

“是吗?”王文佐从头到脚打量了下卢照邻,突然笑了起来:“不是就算了,你也不用这么紧张,我这人既然下了决心,也不是旁人随便能动摇的了的,这个你也清楚!”

“是,是!”卢照邻此时已经是汗流浃背,面如土色,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了,背影惶惶然,宛若丧家之犬。

“绝无此事?”王文佐看着部下离去的背影,面上闪过一丝冷色:“若是没有,你又何必废这么大气力呢?不过谁能让你这么卖力呢?皇后?不可能,皇后只怕巴不得我早点走,又怎么会劝说我留下来?韩王和张文瓘?他们两个倒是有这个动机,不过这两人都是明白人,知道我想走的决心已经下了,而且在我身边人上下手,就越了线了,就算我不会找他们本人的麻烦,但他们的后人就说不准了,说到底,他们跟我做了那么多事还不是为了自家后人?这么做岂不是适得其反?那还有谁能出得起价码呢?”想到这里,王文佐的脸上少有的现出一丝苦涩,叹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这世间事总有个头的,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