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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噤声!”护良闻言吓了一跳,他从马车窗户探出头,确认随行护卫和车箱外的车夫都没有听到妻子方才说的话,才重新回到车厢里,压低声音呵斥道:“定月,这种话岂是能够乱说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太平公主满不在乎的笑道:“郎君你不用担心,这马车是特制的,四壁都有夹层,我们除非大喊大叫,外间的车夫根本听不清楚!”

“是吗?”护良松了口气:“也罢,定月你今后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别忘了你自己也姓李!”

“那又如何?”太平公主娇笑道:“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我以前姓什么,现在已经是王家的媳妇了!再说了,我们女人家不向着自家孩子,还能向着侄儿不成?”

听到妻子露骨的话语,护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方才低声道:“大位乃天数,非智力所能取,李氏自太祖景皇帝(李虎)以来,或为勋贵、或为外戚,数代累积,德望深厚。又有太宗文皇帝天纵奇才,扫平隋末群雄,救元元于水火,实乃天从人愿,方有天下。我护良承父荫而有此位,非有盖世之勋,亦无过人之才智,身居此位便常觉忐忑,以为才智愚钝,德望浅薄,岂敢妄念天位?”

“呵呵!”太平公主笑了起来,她伸出右手,亲热的搂着丈夫的胳膊:“你说自己才智愚钝德望浅薄,不堪为帝。那高祖武皇帝又凭啥身居帝位?太原起兵之首功为刘文静、太宗文皇帝;破宋老生、取长安亦是太宗文皇帝、平阳昭公主之功;后浅水原破薛举父子、鼠雀谷破宋金刚、洛阳破王世充、虎牢生擒窦建德皆为文皇帝之功。高祖武皇帝皆身居长安,何功之有?反倒是举止失措,搞得太宗文皇帝受逼于隐太子,最后搞出玄武门之变这等憾事来,难道这也是德望深厚?”

“这……”护良被妻子这番对自己祖宗的吐槽弄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太平公主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你说自己没德望没功劳,难道李渊就有这些?李渊从太原起兵开始就是躺赢模式,至少护良在平蜀中道贼之乱,破吐蕃强敌还是有战功的。至于德行嘛,李渊弄死有首倡大功的刘文静,又在长子李建成和功盖天下的次子李世民之间玩平衡权术,最后玩脱了搞出玄武门之变这种兄弟相残的惨剧。护良就算德行再差也比李渊强多了。但问题是这话天底下谁说都可以,唯有太平公主说护良听起来味道怪怪的,李渊再怎么说也是你祖宗呀!你一个晚辈当着外姓人的面吐槽家族的丑事合适吗?

“高祖武皇帝虽然德望才具有亏,但毕竟他是太宗文皇帝的父亲嘛!”护良苦笑道。

“高祖武皇帝德望才具不够可以凭儿子登基为帝,那你凭啥不能靠阿翁的德望才具呢?”太平公主反驳道:“好,就算你觉得自己已为唐臣,不宜以臣逼君,那我们的孩子总可以吧?他可是未食唐禄,身上也留着太宗文皇帝、高宗孝皇帝的血脉呀!”

“我们的孩子?”护良听到这里,心中一愣,他心中若说对于大唐天子之位没有一点非分之想,那倒也不是。只不过护良知道自己的才具德望远不及乃父,而王文佐这些年来无论实力如何,从没有表现出半点对天子之位的觊觎之心,他自然觉得自己更没有资格有这个想法。后来彦良虽然私下里表态支持他夺取大位,但他心里还是觉得差了一些,未必没有顾忌自己这个李家媳妇的缘故。却没想到自己这趟从范阳回来,媳妇却调转枪头,怂恿自己夺取大位,这无疑是在野心的火堆上添上了一把干柴。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护良笑了笑:“毗沙门(两人儿子小名)才多大年纪?还是再等等看吧!”

听到丈夫没有断然拒绝,太平公主心里已经有了底,她笑着推了一下丈夫的胳膊:“说到毗沙门,你从范阳回来还没抱抱他呢!这可是你当爹的不是!”

归义坊,驿馆。

“殿下,请用膳!”驿馆的仆役躬了躬身体,退出门外,不忘带上房门。

李守文走到桌子旁,上面摆放着四样菜肴:摊胡饼、煎白肠、炙鹅、腌肉烘青豆、当中放在大碗羊汤。他虽然已经饥肠辘辘,但并没有立刻伸手取食,而是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在每样菜肴上都插了插,确认银针没有变黑,方才在每样菜肴里各自夹了一点,放入口中咀嚼咽下,又等了半响,确认自己身体无恙,方才大口吃了起来。

用罢了晚膳,李守文将剩下的胡饼、熏鹅、腌肉全部拿了出来,用纸包了藏在隐秘处,然后才叫人过来收拾碗筷。那仆役进门来,看到桌子上的几个碗都空了,不由得一愣,看这客人身份尊贵,想不到竟然吃的这么干净。按照规矩,这里的剩菜原本是归自己和当值的几个仆役的,那该如何是好?

李守文看到仆役的样子,顿时猜出了一二,心中不禁痛苦万分,若非那个恶妇步步相逼,自己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想到这里,李守文心中更是烦闷:“怎么了?还有事情吗?”

“不,没了!”那仆役赶忙将碗碟收好,退了出去,李守文听到院子里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想必是那仆役正在向同伴抱怨自己,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么几个身份卑微的小人抱怨,李守文更是觉得胸中一阵怒气直往上冲,一脚就把旁边的凳子踢翻。

“鄱阳王殿下!”院子里传来低沉的声音:“臣监察御史桓彦范求见!”

“桓彦范?这个人是谁?”李守文努力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但一无所获,长安的官员太多了,不过身为监察御史,多半是精明强干,娴于讼狱之人,多半是为了自己的案子来的。想到这里,李守文心中不禁一阵惨笑:“看来我在这里的日子要到头了!”

“进来吧!”李守文在几案旁坐下,沉声道。

“多谢!”房门被推开了,进来一名绿袍官员,他向李守文长揖为礼道:“殿下,臣奉左副都御史之命,前来向您查证几件事情,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罢了!”李守文神色冷淡:“既然是朝廷之命,我自然有问必答,你先坐下吧!”

“多谢殿下!”桓彦范又拱了拱手,在李守文手指的地方坐下,向外间招了招手,进来一名青衣书吏,抱着一张矮几,跪坐在地上,将墨纸砚在矮几上摆开,手持毛笔不写,显然是准备记录接下来桓彦范的讯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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