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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此事我会帮你。”

许执应下,又不放心地?道:“但你也一定要等我,我会找到办法拦住秦令筠。”

曦珠仰首看?着他,惨然笑了笑。

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如何?与身为督察院左都御史的秦令筠抗衡。

只要他将蓉娘和柳伯他们安置妥当,她便很感激他。

日夜轮转,曦珠等待着,不是在等许执,而是在等秦令筠。

他说过会在两日后接她出去。

平安符熨帖着心口,泪已?流尽。

不知?过去多少日,她一直未等到秦令筠,反而再次见到许执。

仍是深夜,顶处的小窗,莹莹雪光映落他一身。

曦珠记得很清楚,那时他清隽疏朗的脸显然瘦削许多,眉宇尽是疲惫,眼底泛出乌青,却对她温和地?笑,道她拜托的事,他已?做了,蓉娘柳伯等人在回津的路上。

而她,也被之上的人裁定,一道与卫家剩余之人流放峡州。

这是他为她争取到最好的一条路。

“曦珠,退婚一事是我之错,是我先对你不住,愧对你从前待我的情?意,让你落到这般境地?,但请此去三千里,万望你珍重,或许将来某日,我们会有重逢日,到时你若有所求,我定万死不辞。”

这便是许执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一句重诺。

而曦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流放峡州出京那日的霜雾天,茶楼之上伫立而望的人面容朦胧,但她知?道是他。

后来。

曦珠念出这两字时,总会觉得怅然和不可追忆。

世事易变,当卫家倒塌后,会有新的世家顶上,太子?一党的官员被杀头判刑后,会有新帝提携的官员补上。

源源不断,不会断绝。

也是在后来,曦珠才知?晓为了她的事,许执彻底得罪了秦令筠及其一派的人,令他在仕途上受到重击,差些命丧贬官的远途中。

等迁官回京,不出两年,秦家就因已?成宫妃的秦枝月谋害皇嗣一事,被许执带人弹劾,连同贪污渎职、私吞良田等罪名,最后秦令筠被午门斩首,秦家被抄。

跟着牵涉出当年支持六皇子?登基各派的明争暗斗。

新一轮的朝廷斗争已?经开始。

曦珠再听到许执这个?名字时,是在流放的第九年。他已?经是刑部尚书?,虽不以翰林身份入内阁,却深受皇帝器重,手握权柄,一时可与首辅谢松分庭抗礼。

也是在那年,立下无数战功的卫朝被谢松一党的官员压制,不得重用。

纵使?有洛平帮忙,但一个?常驻北疆的武将,始终无法决衡朝廷的人事调用。

罪臣之后想要翻身,谈何?容易。

寂寂明月夜,曦珠坐于桌前,想到与许执的过往,怎么落笔都不知?,但她总要试试。

起头“微明”两字,让她羞愧难当。

企图让许执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还有那个?承诺上,求他帮帮卫朝。

那段日子?,她日夜盼望他的来信。

他来信了,并没有让她多等。

许执答应了她,说自己会想办法,让她等等。又问这些年她过得如何?,若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就是。

曦珠不禁想起以前,许执对她说过的话:“我平日里事多繁忙,有时候顾忌不到你,无法得知?你的情?绪,你若是不高兴了或是烦恼了,直接与我说就好,我都会陪你的。”

她看?着回信上更加稳重内敛的字迹,想起这些年在峡州经受的苦,忽然想与他说,但知?道,已?经不行了。

那一封信已?然耗去她全部的勇气和廉耻。

她甚至不敢去想,当年许执为了救她,险些丢命时,是如何?想的。

是否有过后悔。

而在更后来,曦珠得知?那时他刚做刑部尚书?,谢党时刻攻讦他,他分身乏术,但还是帮了她,几番推波助澜,最终让皇帝同意重用卫朝,让身为罪臣之后的卫朝任职峡州将领。

他的处境从来不易。从一个?自幼苦读的农家子?,一步步,走到后来的位极人臣。

最后的后来,重回京城,曦珠在街道边偶遇许府的马车。

隔着人群,那是她离许执最近的一次,但没有见到他。

到底物是人非。

她听说他已?经娶妻生子?,妻子?是一个?大?官嫡女,两个?孩子?也聪颖懂事。

他过得很好。

曦珠亲自备礼,让卫若送去许府,谢他当年提携卫朝的费心,到如今才能当面感激。

过往如云烟,她也能释怀地?笑一笑了。

*

柳伯照姑娘的吩咐,将油纸伞送来棚架下,给躲雨的学子?。

离得近了,便见是一个?挺俊的后生,怀里抱着一摞白?纸。

因五日后开考,许执过来书?局购置纸笔,却出来时,放于棚架底下的伞不知?被谁拿走了。

准备向书?局掌柜借伞,对街匆忙而行的人群里,一四旬上下的男人跑来,道送伞予他。

他正要推拒,却见偏飞雨雪里,一个?穿荼白?衣裙的姑娘,撑伞在栏桥望着他,隔得远,却依稀能知?她眸里含着笑。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了。

也在这时,听到紧跟的第二句话。

“我家姑娘说,春雨虽小,但考试在即,还望公子?收下伞,不受雨淋伤身,来日必能高中春榜,前程似锦。”

微微愣然,许执不觉笑了笑,收下油纸伞,对面前之人拱手作揖,道:“替我与你家姑娘说声多谢。”

*

坐马车回去的路上,听到溅落车顶的淅沥声响。

曦珠靠在车壁上,整日的劳累,让她有些昏然地?闭上眼。

眼前恍然是四月了,春闱放榜时,也正是踏青好时节。

她与卫虞一道出门到京郊玩。

卫虞与好友要去哪里游玩,她难以融入其中,只能说自己累了,要去亭子?那边歇息。

卫虞应下,道等会来找她。

但后来落了雨,卫虞一直没来。

她坐在围廊下,对青坠说雨停再回去。但等了好久,雨没停,反而随风吹进来,四周踏春游玩的人也越来越少,青坠急道要去看?看?能不能借到伞,话落就跑了出去。

有什?么好急的呢,她有些不想回公府,想在外面多待一会。

发丝被春雨打湿黏在颊边,手指扯着腰间的绦带缠绕,她低着头,丧气地?,一下下地?轻荡着双脚。

忽然视线中出现?一双黑靴,她停下晃脚的动作,抬头,就见一张清隽疏朗的面容。

是一个?男人。

她慌乱站起身,往后退了退,又被椅靠边沿绊倒,坐了下去,后脑磕到柱子?,疼地?她伸手去摸,腮颊也鼓起来。

倏地?听到一声笑。

温和清朗。

她惊讶地?看?向这个?男人,他脸上犹敛淡笑,往后也退了一步,将手里的伞递过来,道:“在下唐突,路过见姑娘没有带伞,这把伞就送予姑娘。”

她才不要别人的东西,还是陌生男人的。

“多谢公子?好意,我的丫鬟已?经去寻伞了。”

却听有人喊道:“微明!”

她循声看?去,亭外有三五人撑伞,探头张望这边。

“春雨不知?何?时停,亭小难避风雨,还请姑娘收下。”

他将伞放在旁侧的石桌上,往后退两步。

“哎!”

她不要,拿起伞着急要还他,他却转身朝外走去,灰蓝的背影没入莺色的雨丝里,快步钻入好友的伞下,一同往远处去了。

有揶揄声从雨幕之下传来。

“微明,没看?出来啊,我还以为你在这事上古板一个?。”

“你别看?他整日钻书?里头,可一点都不呆。”

“这几日约他去坊市玩,人姑娘上来问学,都能稳如泰山,不想红鸾星动,能如此积极。”

……

那便是她与许执,前世的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