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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从未见表姑娘穿过稍艳的衣。

映入眼帘的,怕不下百余件衣裙,颜色多?地好似没有重?复,布料全都?是上好的绸缎绫罗,花纹繁复明快,样式亦多?的让青坠惊讶。

其?中有些裁剪,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蓉娘笑?地拿起手边的一件胭红扩口袖短襟,道:“这?是津州的衣裳样式,只?那里的姑娘穿,京城还没见过呢。”

说着拉起曦珠,拿衣上下比划一番,唉声道:“这?袖子短了,怕是以后穿不得了。”

自姑娘前年来过月信,个子就长得快,去年及笄之后,更是窜着朝上长。

比同龄的姑娘们,都?要高出半个多?头来。

这?还不满十六,以后且有的长。

长得高好啊,是说养得好,但?对于一个姑娘家,若过高,以后嫁人又多?个难处。

总不见得丈夫乐意娶个比自己还高的妻子,便不说走出去让人瞧见说笑?,光是男人那点自尊心?作祟,都?会觉得没脸。

蓉娘吃了几十年盐,还能不明白。

曦珠被展开手臂,低眼望着这?件衣。

她?摸着柔滑的缎布,记忆模糊,道:“好似是阿娘在我十三?岁开春时做的。”

就似打开话匣子般,这?年过去,对故去之人有了释然,蓉娘便絮叨起来,笑?说:“可不是嘛,那时夫人让绣娘给你做了好几件春衣,你最?喜欢这?件,说是颜色最?艳最?好看了,常穿出去玩。”

姑娘小?时爱玩,却也爱俏,凡穿着都?要最?漂亮的。

便是连人,也喜欢长得好看的。

老爷曾抱着姑娘问?:“以后爹爹给咱们珠儿招婿,你说咱们要找个什么样的?”

姑娘没有任何迟疑和害羞,张口就道:“要找好看的!”

逗地老爷和夫人直笑?。

蓉娘及时压了压哽声,赶忙拿过后边一条簇新的莺黄刺绣妆花裙,再对比起来,也短了。

姑娘腿长,前年能遮鞋面的裙,现今却短过脚踝。

还有一年半的孝期,到时定穿不了。

蓉娘少不得感慨:“可惜啊,这?裙子姑娘还未穿过。”

柳家只?有一个女儿,自然娇养长大,衣裙每年四季都?做的多?,不穿也要摆在柜里。

曦珠看过一转周遭,觉得浪费了,便问?起青坠:“这?裙我一次都?没穿过的,看你应当能穿,若是喜欢,拿去就好。”

青坠一眼就知裙子价贵,不论绣纹,光是布料,她?怕是半年的月钱都?买不起。

忙摇头道:“姑娘不用的。”

曦珠笑?道:“你不要,我又穿不得,少不了要扔掉。再者你马上要成婚,你侍候我一年了,我没什么现成的东西送你,只?要你不嫌弃这?衣放箱笼里一年了,拿去晒晒就可以穿的。”

青坠并非家生奴婢,与人成婚是在外头,婚期定在两个月后。

姑娘这?般说了,她?不好再推,也是真喜欢那裙子,接了过来,欢喜道谢。

曦珠接着和蓉娘一起,把自己不能穿,又全新一次未穿过的衣裙整理出来,先让青坠选。

青坠挑了七八条,心?里高兴得很,却不好意思再拿了。

剩下的,曦珠让她?拿去问?院里的其?他丫鬟。

正莳花打扫的两个小?丫头欣喜地选过,在窗外喊道:“多?谢表姑娘!”

曦珠朝她?们笑?笑?,接着与蓉娘收拾起旧物?。

她?已?经穿惯了素裙。

即便前世脱了孝期,在公府穿的仍然清淡,只?有与许执出去玩时,才会穿的稍艳些。

后来流放峡州,在那样一个海寇肆虐的地方,连容貌都?恨不得毁去,怕惹来恶意觊觎,哪里敢穿这?些,成日裹在灰布里。久而久之,曾经令人艳羡的容貌损折,她?连镜子都?不敢照,也不再奢望。

将衣裳收拾完,已?过去一个多?时辰。

青坠找来绳子,踩着高凳垫脚,栓绑在几根白玉兰树丫之间,牵出四五条长线来。

曦珠与蓉娘把衣裳和裙子抱出去,扯开袖子和裙摆,搭晒在太阳底下,用竹夹携住,不被风吹落。

等?忙活完,又过去半个时辰。

春月庭的后院,满眼看去,一片缤纷。

洁白的玉兰花随风飘动,春光铺在晃荡的衣裙上,金银绣线若隐若现地折散碎光。

前院石匾旁栽种的黄木香,今岁春天竟顺着青墙黛瓦,延伸至后院,与攀墙的粉蔷薇纠缠,成云般的花引来蜂蝶,在隐有暗香的衣间翩跹。

燕子南归,飞撷春泥,嘁嘁喳喳地叫,修筑檐下去年的旧巢。

曦珠坐在廊庑,望着眼前的景象,不觉眼眸微弯,唇角翘起。

柳伯已?于两日前启程回津州,说会回去照看老宅。

如今只?有蓉娘陪在身边,她?却感到一切都?在变好。

重?生将近一年,此时的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姑娘,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镯子?”

身后的窗里忽地传来蓉娘的一声惊叹。

曦珠回头,蓉娘已?经走了出来,手里托着一个打开的红匣。

待近处,她?看见了递来面前的匣子里,一块月白素纱上,一只?湖蓝的蛇形玉镯静静地躺着,绿松石的玉化料,色纯无?质,水波纹路。

蛇首蛇尾相错而过,栩栩如生,就连鳞片也纤毫毕现。

不是寻常的镯子样式。

曦珠愣住,她?没有这?只?镯子的。

蓉娘也疑惑,晒完衣裳,她?去整理其?余箱子里的杂物?,便发现了一个做工精美的沉香木匣子,不应放在那里的,又是何时放进去的?她?打开来看,当见里面的玉镯,登时就睁大了眼。

活这?么大岁数,她?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但?这?么一大块绿松石料子,还没一丝杂色,价贵不可想,便是想买都?找不到地方。

还雕刻成蛇。

蛇,正是姑娘的属相。

“难不成是之前谁送的?”

蓉娘实在想不起来,可这?样的玉镯,凡人见过都?不会忘记,难不成自己真是老了?

曦珠接过匣子,看清了它,瞬时,她?捏紧了手指。

是那个剔红嵌玉刻芙蓉纹匣,去年及笄那日,卫陵送给她?的。

她?从没有打开过一次,便将它遗忘在了哪个角落。

原来里面装的是这?样一只?镯子。

她?将它拿了出来,触及冰冷,是被困于黑暗里太久,熬过寒秋严冬,终在这?日得见天光。

一刹那,前世的不堪,与今生的荒诞,如同双绞的线,将她?心?里那个残酷冷漠的他更加剥离,绞碎了些。

曦珠笑?了笑?。

“我也记不得了。”

迟疑了下,她?将镯子戴进左手,尺寸没有偏差,全然合适。

明媚春光下,她?抬起手,在光下看它。

玉蛇颜色艳丽,纯粹的蓝,宛如家乡一望无?际的海,弯曲盘绕上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