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小说网kanshuyy.com

每年清明前?后,来此处踏青插柳、游湖赏景、野炊纵酒、放纸鸢的人络绎不绝。

今年同?样?如此。

就连春闱中榜的进士们也出城赶来,举目望去?,多着蓝白青袍,几人成?聚。或闻名此处风景来观,或被友人拉来作伴,或借此机会结交同?年。

当然,还有人怀揣艳遇的心思来此,难得贵女出游。

京城贵女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与男子所参加的春闱一般,每隔三年,四月春时?,都要在此处办一次诗会,常人称潇水诗会,以此评出京中最负盛名的才女。

三年前?是?文家的七娘子,当年年末嫁给了榜眼,如今姻缘美满;

六年前?是?孔采芙,当年夏时?嫁给了探花卫度,虽这年初和离,但好歹嫁进过镇国公府;

……

更早些时?候,甚至连当今陛下?宠爱的温贵妃,曾也是?诗会的胜者。

今日来此的贵女们,早年前?做足了准备,遑论围观状元游街之后,见到惊才绝艳的陆松,恨不能通宵将上下?三千年间的诗歌文辞学透了,以此夺得这年的才女称号。

其?实诗会和春闱并无必然联系。

但常困深闺的女子们,总有些浮想。正如诗会与春闱都是?同?年而办。

尽管传出些消息,什么?陆松被翰林学士姜复赏识,已与女儿定下?婚事;

什么?姜嫣和陆松早就两情相?悦,上元灯会,陆松将在赊月楼猜谜得到的那盏宫灯,送给了姜嫣。

但事既未成?,便还有机会。

家里凡有心思的,都遣人去?请状元郎陆松做客。

为官的爹帮着做功,这头?自己也要争气。

听说陆松今日会来此处,若夺得名次,定使?人留意自己。

便不为陆松,赢了这场诗会,名声更盛,于自己的婚事也极有好处。

衣香鬓影里,姑娘们和气问好,笑声盈盈,却待诗会开场,便要正锋相?对?了。

姜嫣随丫鬟走近,眼见这样?的场面,心里一沉,就知这年的潇水诗会,比起往年要更多危机。

她暗下?缓口气,想到陆郎已与自己交换过定情信物,抬眸,重振信心。

*

与孔采芙和离恍若昨日的事,不过三月,便有人陆续登公府的门,与父亲母亲说及继妻的事。

卫锦和卫若听说要有一个新的阿娘,又闹起来。

卫度罚过多嘴的仆妇,驱逐出府,仍是?不抵两个孩子的哭吵,几个夜晚没睡着,烦躁难消,连今日观鹿苑的马球会都推辞不去?。

在家榻上躺了大半会,却怎么?也睡不着,又莫名来到潇水湾。

在一处缓坡俯瞰下?方,暖风由湖面吹来,繁花盛放处,正聚集今岁将要参与诗会的姑娘们。

当年,他与孔采芙便是?在此立定情意。

一股怅然涌入心间,他轻叹声。

忽地,身后一道?温婉的声音:“卫二爷?”

卫度紧唇转身,凝眉看向来人。

一下?子,他认出是?谁。

那个贪权附势的郭姨父的侄女,寄住在郭家,还妄想说亲给三弟,嫁进公府。

卫度本记不住这等人。

偏生年初正月,父亲邀同?僚官员的那场宴,他得知俞花黛不见后,急让随从去?寻。

整日恍惚,随从来后院报消息时?,他没留意白墙背后还有一个人。

等要离去?,骤听到一声松缓的气息。

蓦地回头?厉呵。

“谁!”

静谧中,一株木绣球萧疏干枝掩映下?,从贝叶纹花窗后面,慢慢转出一个上穿耦合小袄,下?着淡黄彩绣裙的姑娘,揪着帕子,吓地低头?垂泪,连忙说自己一个人游逛到此处,没想偷听,也什么?都没听到。

便是?那时?,得知她叫郭华音。

兴许如今得知他与孔采芙和离的真正缘由,在外的还有她。

卫度颔首应了声。

郭华音望着湖边姹紫嫣红的裙衫,柔声问:“二爷也是?来看诗会的吗?”

有时?候不得不说有些姑娘聪明,能轻易察觉他人的情绪,知道?何时?说些戳人心的话。

初见胆小地被吓哭,这会又胆大到直接发问。

兴许是?她知他此时?的烦闷,春风和煦,卫度不知怎么?就记起带俞花黛回京那日,?*? 他在孔采芙那里看到的那首端午诗。

绝妙非常,押韵平仄,全?都顾全?。

他心下?称叹过。

未见其?人,得见其?诗。

倘若不是?生在郭家,而是?诗礼簪缨的官家,必然好极。

卫度反问:“你是?来参加诗会的?”

郭华音神色微怔,挽了挽鬓边被风吹散的碎发,而后垂眸微笑道?:“是?啊。”

她福身一礼,道?别:“二爷,我?先走了。”

卫度不语,看她携丫鬟朝下?方即将开场的诗会走去?。

*

恩荣宴上,许执结交认识了些人,受了对?方邀请,于四月三日,与张琢为伴,来西郊游玩。

确是?一个好地方,烟柳画桥,涴花新水。

当下?沿着湖畔慢走,观望画舫游湖的远景,伸手拂开杨柳枝,听同?年说话,左不过是?几个进士被榜下?捉婿的好事。

谈及此,众人免不得将话引到许执身上,虽是?清贫,但人年轻,相?貌好,气度渊澄如璋,还没半分不通达,与谁都能交往,又是?二甲第九的好名次。

自然有京官递来橄榄枝,要嫁女帮衬一把,听得官位最高的是?工部右侍郎,家中有六女,愿嫁第五女给许执。

许执却婉拒了。

有人好奇问道?:“难不成?是?那小姐长得不行?还是?脾性不好?或是?其?他什么?地方不如意?”

许执摇头?笑道?:“小姐很好,是?我?自己贫寒,家无资产田地,再上无父母长辈,长年孑然一身,实在不是?良配人。”

“你这不是?托词?若娶了人,你说的什么?钱财、田产、爹娘,可不都来了?”

能读得起书,且春榜有名,多的是?脑子灵活之人,一听许执这话,就知他没瞧上人家。

但先前?大家相?邀,夜游坊市,少不得叫上四五个秦楼楚馆的姑娘,个个貌美身娇,弹琴唱曲,联诗陪酒。

都沉溺温柔乡,唯许执一人正襟危坐。

看着竟是?不近女色之人。

也不知他瞧得上什么?样?的女子,眼光忒高了,同?年腹诽。

这时?,有人遥指不远处的潇水诗会,那里可聚集不少当朝大官的女儿,便连勋贵的女儿也有,若能娶得其?中一个,还用发愁自己的仕途,老丈人不得帮着开路?

这话让大家笑起来。

“你一个已经娶妻生子的,还妄想这个,别来个铡美案才好!”

虽这般说,众人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瞧。

京城富贵地养出来的姑娘,就是?比别处不一样?,蹁跹香衣,金簪玉钗,让人觉得晃眼。

还都是?十?多岁的如花年纪,娇俏可爱。

许执随着看过去?,目光倏地顿住,纸鸢飞于碧青高空,草色山道?停了一辆双色白马并驱的华贵马车,车窗内一张笑靥,正对?车下?一个着菱红华裙的姑娘说话。

没一会,帷裳落下?,车夫扬鞭,马车接着朝前?去?,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山道?里。

她并未下?车。

张琢见许执望着某处不动,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远去?的马车,还有正往诗会而去?的一个姑娘。

嚯,那身打扮光瞧着就非富即贵,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两个仆妇,和四个威严护卫。

排场是?在场的谁都没有的。

甫临近已经搭起台子的诗会,那些贵女们都朝她围去?,殷切的模样?。

一个京籍的进士识得人,啧道?:“那是?镇国公府的卫四姑娘。”

大家震然,却不多议论。

各自心里清楚,那与他们差距甚大,不是?一路人。

许执默然地收回目光。

游街的第二天,他曾拿着那把柄上刻有藏香居字样?的油桐伞,找到了那里,想要将伞归还她,但店铺大门关闭,问询临铺,才知道?了上元日的那场大火。

原来初见时?,她跑地那样?慌急,是?为此。

也知道?了她的身份,是?镇国公府的表姑娘,姓柳。

当时?卫四姑娘呼喊三哥,那个对?他隐有冷意的人,便当是?镇国公的第三子。

但他生长西北,至春考才至京城,此前?并未与卫家三子有任何交集,更谈不上得罪。

若硬要找出联系来,只能是?……柳姑娘了。

*

青布帘子被暖风掀起一角,掠过半坡上葱茏树木里草亭的檐牙,曦珠看过一眼。

那是?前?世她避雨,初见许执的地方。

他应当来了此处,或是?此时?就在云湖水畔的哪里,与友人相?谈甚欢。

去?法兴寺要经过此地,她才会与卫虞同?路。

春光落在膝上的白裙,她翻转过手,斑驳的光影浮在手心。

今日是?一个朗天,该不会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