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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的?御书房内, 独留掌印太监在,没人可使唤,只得自己提起冰鉴盖板, 往青铜箱内装入冰块,费力地将板子合上,擦把头上?的?汗,又走?到御案边, 接着磨墨,伺候皇帝。

案上堆放着今日内阁呈上的?奏折。

一旁的?错金博山炉里, 正燃着龙涎香, 芬郁浓烈的香气袅散在一片凉爽里。

皇帝停笔,看着宣纸上?的?几个姓氏, 忽而问道?*? :“你觉得?这几家, 哪家的?女儿可堪为六皇子的正妃?”

三月初时,六皇子年满十六,接连被内阁及朝臣催促,要出京封王就藩。

皇帝及六皇子党的?人,与之拉扯几番,这月来,以还?未纳妃娶妻,暂阻了愈演愈烈的?争论。

掌印太监见皇帝的?目光落在“傅”字上?良久, 与之关联的?,是峡州总兵傅元晋, 便知?皇帝要为六皇子拉拢兵权。

他笑说:“纳妃这般大的?事,奴婢哪里懂。”

“你啊, 若是不懂事,能在朕身边待这么久?”

皇帝说着, 将一本摊开的?奏折拿起,再看一遍。

是老将董明忠恳求致仕的?请辞。

秦令筠归京后,曾来向?他汇职前往黄源府的?公干,提到董明忠的?不便腿脚,是托其?再言,想要卸下?职务,好修养身体。

黄源府匪患自开朝起,存在百年未被平定,而董明忠守在那边二十余载,最为熟悉当地状况。去?年秋闱之后,还?闹得?那般严重,若非秦令筠过去?,不知?成什么样子。

他倒也想放了董明忠的?职,但一时找不到代替之人戍守西北。

这事得?仔细想想。

皇帝搓揉紧拧的?眉心,一个董明忠不去?计较,那是真的?精忠为国。

而掌管一方宫城禁军的?金吾卫统领姚顺成,曾是卫旷的?副将,那时他势弱登基,经?年过去?,姚顺成无功无过,也动不了了;

早年间,卫旷平定岭南土司,如今驻守在当地的?将士,也是其?手下?提拔。

现北疆驻扎有卫家嫡系亲兵,纵使卫旷回京,安生待在镇国公府,但大燕的?各处疆土几乎都有其?同党。

前年那个姓洛的?武状元,原要提拔给六皇儿,却与卫家牵扯上?;

神枢营的?陆桓,不久前竟也要与卫家结亲,虽最终未成。

想及此处,皇帝闲说起近日闹得?满城风雨的?趣闻。

掌印太监躬身道:“国公被这事都气病了。”

皇帝笑叹:“他两个儿子够有出息了,小儿子胡闹些没什么。”

太监低着头,不敢多加置喙,心里明白镇国公的?三个儿子都有出息,那就另当别论了。

“对?了,秦令筠是怎么回事?”

皇帝将那几张宣纸叠放在一块,只单留写了傅字的?那张翻压存留。

太监道:“听说是先前在黄源府受的?伤复发了。”

“给人送些药材补品过去?,让他养好伤了再做事。”

这人以后是要用的?,可别折了。

再是看在秦宗云辛苦给他炼丹讲经?的?份上?,他都得?关心下?。

直到入夜,天?都黑尽,大殿内点起铜灯,满室金辉。

有宫人来问,是否要摆驾坤宁宫。

今日初一,按制该与皇后共膳交谊。

太监出来低声?传话,说过半个时辰后,仍去?贵妃娘娘的?重华宫。

自寒食马球赛后,皇帝已两个多月,未去?看望过卫皇后。

*

至事发第?三日,在事态未定前,外边人再是好奇卫家三子和那表姑娘,都不好过问。

但杨家已来了人,是杨毓的?长嫂,担忧询问怎么出了这回事,要如何处置?

杨毓道还?在与丈夫商议,勉强应付人走?了。

还?没歇一会,她的?妹妹杨楹也来了,一进门便嘲讽道:“姐姐,我?当初说什么来着,她可不是存着心地要攀上?公府?”

杨楹心底愤懑难平,当年便是柳曦珠的?母亲替她享有杨家二小姐的?清福,如今这个女儿竟妄想更?进一步,图谋上?镇国公府的?煊赫权势。

杨毓烦躁几日,闻言斥咄,呵人回去?。

暂时不论姐妹两人之间的?伤害情分。

等到夜里,杨毓与卫旷两人坐在榻上?,皆是沉默。

半会过去?,卫旷终是开口?问道:“曦珠的?孝期还?有多久?”

杨毓看向?丈夫,知?了他的?意思,不自觉松口?气道:“明年十月初,还?有一年多。”

卫旷皱眉点头道:“一年不急,先将两人的?亲事定下?来,等曦珠的?孝期过了,就让那个混账娶了。”

罢了罢了,原本说与卫陵的?人家不必要多好,现弄出这种事,再拖下?去?,外边的?议论只会更?大,到时他的?老脸都丢尽了。

卫旷再想到小儿之言,还?有这半年来,不管在神枢营,还?是在军器局,都是好好做事,可见对?曦珠是上?了心的?。

他对?妻子道:“他既是认真的?,那我?们得?与他定好,可以答应他娶人,但今后在仕途上?得?用心了,年纪也不小,该思量娶妻生子之后,可不是他一个人过日子,不能再任他胡闹了。”

夫妻两个再说些话,论起先前要与秦家结亲。

卫旷道:“虽还?没谱,但闹出这等事,到底要与他家说声?。”

杨毓应下?:“明日我?就让人备礼过去?,说明一番。”

翌日天?亮后,杨毓对?着攒了好些日、大儿媳不能决策的?庶务,只感焦头烂额。

却先让管事备礼,名义以看望受伤复发的?秦家大爷,到秦家走?一趟。

*

秦家。

秦令筠看着卫家新送来的?上?等鹿茸及金丝燕窝,回想这些日的?流言蜚语,以及片刻前,卫家管事之言。

在他尚未重生前,卫陵察觉到异样,那日天?未亮,堵住他上?朝的?路,来警告他勿对?柳曦珠上?心。

后来却未有动静,他以为卫陵没了兴趣,却不想在给他演。

他终于明白为何外室之祸为何没有爆发。

柳曦珠已将那些事告知?了卫陵。

而前世,柳曦珠是因那封传往北疆的?密信,才被压审刑部牢狱。

这两人,前世今生,定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秦令筠想不透彻,却已确信柳曦珠会将他也重生的?事,告诉卫陵。

但卫家的?人还?未得?知?。

也或许不会得?知?了。

那些荒诞的?话如何出口?是一回事,谁信又是另一回事。

他慢拨着扳指,不禁冷笑一声?。

柳曦珠想救卫家,还?不顾危险地来试探他今后的?路,但他都告诉了她,她又能做什么?

有太多事,可不是她一个常年身处后宅的?女人能知?道的?。

纵使卫陵得?知?结局,但一个在官场都还?未立足的?世家子弟,想要成长起来,是需时间。

他倒要看看,她与卫陵要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上?辈子,他等了那么多年,终至卫家倒塌。

这回,他不妨再等一次。

秦令筠摸着脖颈缠绕的?白纱。

他以为她只会怯懦哭泣,但竟敢杀他,却不敢再深一寸,真的?让他血尽而亡。若他死了,届时不管过程,最终结局:谋杀朝廷命官的?大罪,足以将她处死。

流放多年,人变得?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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