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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夜里又下了一场雪, 远山白雾缭绕,盘囷崎岖的山道?两侧,苍翠的松柏树顶堆覆了新雪, 压弯树梢。刺骨寒风吹过,白雪从树隙抖落,掉进?了下方的泥泞里。

秦令筠透过窗子,遥望那个身穿月魄鹤氅的峻拔身影, 离开潭龙观,行在山道?上, 往下山的方向而去。

谢松会来找他的父亲秦宗云, 他早有所料。

前世便是这个时候,他与谢松在此?结识。

不?, 或许此?时该称呼为陆松, 更?为合适。

上任皇帝朝庆徽年末,押注三皇子的谢氏参与夺嫡,最终落败,被登基的十三皇子神瑞帝降旨处置。

正在襁褓的谢松,被谢氏幕僚陆尺抱走私逃,改换陆姓,二十余载后?,一朝入举春闱, 成就状元之名,回京复仇, 最后?竟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

其间过程,不?过是娶了翰林学士姜复之女, 被选入内阁的姜复提拔任用;又以曾经谢家与秦家的交情,与他合谋了卫远的性命, 让卫远困死?黄源府的孤城,董明忠也一起战死?;不?过三月,卫旷也重病逝于北疆,若非卫陵,镇国公府早已倒下……

诸如此?类的事,并无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

至于细节,既已过去,也不?必再提。

秦令筠端起茶盏,抿了口温热的茶水。

前?世在此?人势力尚弱时,他的帮扶,最后?反害自身,竟与被皇帝器重的许执一起,打压谋害他。

秦令筠的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来。

谢松再如何被人赞誉满腹经纶,当今不?过一个?翰林院修撰,若无人扶持,即便天纵奇才的状元,也无用武之地?。

岂知人世红尘千百年,历朝历代?出了多少状元,真正能在青史留名的,又有多少,大多泯然?消逝了。

皇城之中,朝堂之上,最不?缺的便是汲汲钻营的聪明人。

今生,他不?帮扶,姜复更?不?能有益于谢松这个?女婿。

全然?拜柳曦珠所赐,必然?是告诉卫陵之后?,卫陵在其中动作,致使那桩外室的祸端未发,以至卫家安然?无恙,内阁重组时,姜复未被选入,反而是刑部尚书卢冰壶。

大抵因此?,谢松比前?世,还要早些时候来找他所谓的父亲,来寻复仇的助力。

他的父亲,曾与谢松的父亲,有密不?可?宣的交情。

扑鼻的踟溪茶香中,隐约地?,空气中的那股血腥味益发浓烈了,正从被熊熊烈火烤着的丹炉里钻缝漏出。

秦令筠的目光落在上面一瞬,又转到自己的对面,观着父亲那张仙风道?骨的脸,淡笑问道?。

“观中的香料可?还够用,要不?要儿子这些日再让人送些上山?”

这一年,潭龙观用去了比常年还要多出半倍的沉香和柏木。

还未至过年开春,已快殆尽,怕要压不?住炼长生丹的味道?。

秦宗云沉目端坐,臂弯搭放白拂尘,掐指检算一番,颔首道?:“便再送些过来。”

这个?儿子做事,他是放一百个?心的。

只是下一刻,听到了儿子的请求。

“只是有桩事要与父亲商议,还望父亲同意。”

……

松间积雪,扑簌地?掉落在伞面。

不?时两声雀鸟鸣叫,幽远传来。

秦令筠撑伞行在下山的小道?上,沿途冷冽山风,可?见方才谢松走过的印记。

算算日子,这个?时候,该与谢松谋划清除镇国公府卫家,次年二月便是卫远丧命时。

重新来过,他不?会再与谢松联合。

反而要他的命。

但时机未到,神瑞帝不?过这几年的功夫,便会驾崩,一朝天子一朝臣,届时便是他清算的时候。

谢松、许执、六皇子,还有卫家……

为官最要学会的,便是忍耐和等待。

身置静谧的山林,白雪飘落,吐息皆是白雾。

秦令筠垂眸眺望山中雪景。

只是如今怕要谢松的命,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卫陵,也不?知谢松能不?能撑到他算账时了。

至于卫陵,便盼着他此?次北疆抗敌狄羌,有如前?世逆转乾坤的本事,方能让卫家势强地?继续与皇帝争斗。

盛极必衰,到时就是卫家高楼倒塌时。

柳曦珠,柳曦珠啊。

前?世攀了傅元晋,以为这世嫁给卫陵,便能安稳吗?

秦令筠冷笑声,脖颈隐痛,沉目看向前?方的道?路。

紧攥伞柄,往山下走。

*

秦府主院内,秦老太太才从午憩间醒来,接过丫鬟递来的燕窝粥吃,一面与坐下首的儿子说着话,问询丈夫在道?观的日子还好。

自她嫁进?秦家,不?过几年,丈夫便上山做道?士去,徒留她一个?人在这个?大宅子,照料中馈,养育孩子。

温馨的母子对话到尾端,冷不?防她手里的瓷碗坠落,晶莹剔透的燕窝倾洒在地?,黏腻成滩。

“母亲,明年开春三月,陛下开宫门选秀,到时便让枝月去参选。”

秦老太太震骇地?瞪圆眼,好半会,扑来抓住儿子的袖子。

“你说什?么??”

头晕目眩里,她的两瓣嘴唇直发抖。

“你说什?么?!”

秦令筠冷眼看着他所谓的母亲,只是道?:“这是父亲的意思。”

他伸手召丫鬟来收拾满地?狼藉,扶怔然?无话的母亲榻上,这才后?退一步,作揖告退。

秦老太太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正在远去的鸦青背影。

天色渐昏,秦枝月得?到消息时,恰翻开卫虞送她的一个?才子佳人的话本,撑腮乐地?看里面的故事,

闻听小丫鬟的哭言,她刹那站不?住,不?可?置信地?说道?:“不?可?能,阿娘和嫂子已经在给我相看人家了,不?可?能让我去选秀!”

她嫁不?成卫陵,卫陵竟还要娶那个?身份低微的表姑娘。

她难过地?哭了许久,终也在母亲与嫂子的安慰里,渐渐放下,答应相看其他家的公子。

这两日,嫂子还与工部右侍郎家的杜夫人说好了,过些日子,寻赏梅的契机,让她与杜家的二公子见过。

嫂子说那个?杜二公子温文尔雅,相貌身形都不?错,已有举人的功名,待下届春闱参考,届时入仕做官,她嫁过去再好不?过的。

且杜家人口简单,是诗书传家,便连杜夫人都很好说话,不?会有那婆媳的嫌隙。

却忽然?一个?晴天霹雳砸下来。

要她选秀进?宫,去伺候那个?龙态老钟,年长她几十岁的老皇帝。

“小姐,我哪里敢说假话,大爷说是老爷的意思,老太太都气病了。”

小丫鬟抽抽噎噎,她还盼望跟小姐,一起陪嫁去杜家。可?当今,小姐若是进?宫去,她也没了着落。

“不?会!不?会的!”

秦枝月嗫喏地?无法接受,忙撂下手里的书,跑了出去。

跑进?纷飞的大雪里。

直跑到嫂子和哥哥的屋里,看到榻上坐的两人。

姚佩君同样震惊丈夫的告知。

“与杜家的相看,你想?法免去了。”

秦令筠捻盖刮了刮茶沫子,喝了一口。

姚佩君尚且未问清楚,门嗵地?被撞开,闯入一袭茜红彩绣棉裙。

裙摆如浪花翻飞,直往榻边巍然?不?动的人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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