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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婚事原定于她的孝期结束, 择选良辰吉日,由公府操办,但世?子、世?子夫人、公爷先后去世?, 阖府正是沉痛守孝的时候,不宜办喜事?。

她为难,他亦是不好开口。

不久之?后,她过十七的生辰。当初相看时, 他记住了她的生辰八字,想送礼给她, 去了诸多?店铺左挑右选, 最后看中了一支荷花的玉簪子。

是青白玉雕琢,含苞待放的样?式, 清透雅致。

第一次见到时, 他便?觉得很衬她,但价钱昂贵,几乎是他整一年的俸禄。

问过价后,他再?看过一眼,便?离去了,但当回去院子后,坐下翻看两页书?,始终难以心静, 他还是惦念那支簪子,终究持灯把床下的一个酸枝木匣拖出?, 将国公夫人和卫二?爷赠予他的金银取出?。

他之?贫困,现还不足以给她买那支簪, 只能先用装在匣内的黄白?之?物?。

他可以拿这笔钱去送礼,攀附上级、结交官员, 却觉用来买送她的东西,是一种?玷污。

但若是晚些,那支簪兴许会被别人买了去。

天色已然黑尽,他怀里揣着清脆的啷当声,跑了一路,终赶在玉器铺合上门?板前,买下了那支簪子。

松缓一口气,他抬袖擦去额上冒出?的汗,把装着玉簪的盒子放进衣襟内,在清辉月夜里,行走在回去的青石道路上。

尽管这支簪于他而言,贵重?非常,但他仍旧怕寒碜,不能入她的眼。

他本是要去公府找她,将簪送她,但没料到她会先过来找他。

且丝毫不嫌弃他的礼,弯眸笑着说:“没关?系,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她坐在镜前,他站在她身后,手略微发抖,将簪子缓缓插入她浓密挽起的发髻里。

抬眸,看到镜中人晕染红云的脸腮,比起一年多?前的初见,她的容貌更?显秾丽。

她回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道:“很好看。”

那瞬,他想伸手抱住她,但终于克制住,只是也笑,道:“你喜欢就好。”

心里却想,以后定要好好待她。

比起她送给他的那些徽墨和宣纸花笺,如今的自己,所能给予她的甚少。

他将自己居所的两把钥匙,一把院门?,一把屋门?,去锁匠那里复了两把,用一根红绳串好,交给了她。

那时两人还未成婚,但他已将保存自己身家物?件的钥匙给了她。

此后,她时常来这里给他做吃食,帮他打扫屋子,却也守着界限,从不碰他的书?案,说是怕弄乱了那些书?,让他找不到。

每月两次的休沐,他总是有公文?事?务要带回来忙碌,并不能真的轻松。

他在桌案前翻阅那些律书?时,她总一个人在旁边捣鼓。

不是在厨房抄着锅铲,忙着做新学来的菜,给他吃;便?是拿着鸡毛掸子到处扫灰,或是趁着大太阳,将他的被褥都抱出?去,搭在绳上扯开来晒。

他探窗朝外看时,便?见斜照的光影里,她忙完了事?,在柿子树下,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拿着一个吊毛球的木棒,在逗弄煤球。

左摇右晃的,逗地煤球伸着爪子,不停扑抓,肥胖的身体?跟着摇晃。

她撑着下巴,止不住翘起唇角。

模糊听到她的小声:“你太胖了,该多?动动了。”

他笑了笑,将目光移回书?上,接着看下去。

等他合上书?走出?去,她才起身小跑过来,拉着他的袖子,一边走向厨房,一边抱怨道:“那个灶内的砖不知为什么塌下来了,我不会弄,你去看看。”

他跟着她走,进了厨房,蹲身单膝跪下来,往灶里看,确是落了两块砖。

将袖子往上撩高,他伸手入内,摸索将砖重?新往里嵌进去。

等弄好后,满手沾染了柴火燃尽后的灰烬,他到井边洗手,她跟了过来,摸着他小臂外侧交错成一个乂的长疤,犹豫问道:“这伤是怎么弄的?”

他笑道:“当年上京赶考时,被一帮匪盗拦住去路,砍了两刀,好在命大,逃过那劫。”

荡涤过的脏水从手上流下,淌入旁边的菜地。

他回想起当年得以秋闱中榜举人后,又北上京城参加春闱,却被三个匪盗抢劫,他拼命逃跑,还是被砍了这两刀,最后滚落一个草坡,才得以逃命。

那时血流不止,他寻觅到止血的草药,塞进嘴里嚼着,苦涩的汁水充涌在口内,他靠着一棵快枯死的栾树,将嚼碎的草药吐在伤口上,撕下衣裳布条缠绕。

那个夜晚,他躲在一个山洞里,听着洞外阵阵的狼嚎声,发起了高热,一整夜浑噩难眠。

他不停对自己说,好不容易跳出?了云州府,绝不能死在这里。

石壁上的水滴答滴答,溅落在他的脸上,早上醒了,他浑身几无力气,却还是继续赶路上京。

她柔软的手在他凸起的暗红疤痕处,反复摩挲,一句话都没说,但他看出?了她眼里的疼惜,又笑道:“都过去了,没事?。”

“走吧,我陪你去街上逛逛。”

陪她上街,不过是买些小吃的糖饼,再?是哪家酒楼新出?菜式,去尝鲜。

她并不要他买贵的东西给她。

每当经过那些绸缎布庄,或是金楼玉石铺子时,他只在心里说,等以后一定会带她来这些地方,不管她要什么,他都能买给她。

他总怕自己冷待她,怕她觉得与他在一起无趣。

可她说不愿意待在公府,宁愿来找他。

后来,她开始念那些诗词歌赋,学练书?法。

她夸他的字好看,不要学那些颜筋柳骨的书?帖,就要学他的字。

其实当时的他,纵使曾也被同年或老师赞过字好,但不过泛泛之?辈,怎么比得上在史书?上留名的先人,想再?劝劝她,但低头时,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都落在他身上,满眼都是他。

他便?没有再?开口,而是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认真教她写字。

她一个人在写字学诗时,他又忙起自己的事?。

过去好一会,他回过头,却看到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想起她说在津州被家中送去学堂读书?时,总想打瞌睡的事?,不觉有些好笑。

天气有些凉了,不好惊动她,他脚步放轻,去取了毯子要给她盖上,却在俯首时,听到从她唇边溢出?一声低吟。

她的面庞红润,细眉颦蹙,微翘的眼角漾着催人心神波动的……妩媚情态。

他的目光停落在她丰润的唇上,似乎抹有口脂,嫣红里,微闪着光泽。

看了好片刻,终于忍受不了诱惑般,迟疑地将头慢慢低了下去。

静谧的室内,愈近,清浅携香的气息声,从四面八方,如同喧嚣的浪潮涌入他的耳鼻。

但在即将触碰上她时,一刹那的睁眼,她惊醒过来,瞪大了眸,被吓地差些从凳上摔下去。

无措地将她扶稳后,他的手捏紧,后悔起自己的轻薄,抿紧唇道。

“曦珠,抱歉,刚才是我冒犯你了。”

“没关?系。”

她红着脸,声很小地这般回他。

秋光渐寒,冬日将要来临。

窗外架子上的瓜藤,叶片开始变黄,还剩下最后两个瓜,被摘下挂在檐下晾干,做了擦洗的丝瓜络。

缠绵病榻的国公夫人终于想起两人的婚事?,请了法兴寺的主持合谋。

成婚日子,定在了明年的十月十二?。

他也陪着她去往法兴寺,点香祭拜了岳丈岳母,又一起去过祈愿台,将写了两人心愿的红带,挂在了同一枝树梢上。

闲暇时,他们去看院子,是今后两人成婚后要住的地方。

她要给他银子,但他推拒不用。

国公夫人曾也要给住处院落,他也婉拒了。

他知道这可能会委屈她,但他想,以后他一定会买一座大宅子的。

他们找牙行带人,去了许多?坊市街道看院子,最后选了一处一进的屋子,真是很小,只够两人居住。

院子的西南角栽了棵丁香树和枣树,与灰色的院墙齐高,对窗的角落有丛翠竹,竹下正冒出?几点笋尖。

屋子周正,有四间屋。干净整洁,周围又很清静,听说上个屋主着急往南边做生意去,急着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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