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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唤他:“三表哥,你进来坐吧,船停在这?里就好。”

这?处位置,该是能钓到鱼的。

她四处望望,估摸着。

听她的话,卫陵放下船橹,躬身进来,坐在她的旁边,伸手在炉子上烤火。

曦珠将手伸过去,放在他的手背上。

他摇了好一会船,现下一片冰冷。

“是不是很冷?”

卫陵笑地将自己?温热的手心?翻过来,贴着她的手心?,道:“热的,不冷。”

看着他的笑,曦珠心?里蓦然泛起?酸,却也感到高兴。

时隔两世,她许久都没有?垂钓了。

这?段时日,军督局忙碌,难得他有?空歇息,却陪她跑到这?种地方来,吹着冷风。

“不是要钓鱼吗?我给你先挂上饵。”

说着,卫陵把鱼竿取来,低头把那歪扭的蚯蚓,穿到钩子上。

这?玩意脏得很,他怕脏着她的手。

曦珠接过他弄好的竿子,出去在船头,将鱼饵抛进水里,又捏着竿尾,坐在炉子边。

等他也弄好了,捞着湖水把手洗净。

两人就坐在一起?,在升起?的炭热里,静望水面上的两只浮漂。

垂钓是一桩需要耐心?的事,更?何况是冬钓。

四野苍茫,寒风一阵阵地吹来。

拆开带来的那坛酒封,曦珠仰头,辛辣沁凉的酒水入喉,灌进胃脏。

热意上涌,还裹着斗篷,倒不觉得如何冷了。

她随手将酒递到他。

卫陵也抬首喝了一口?。

放下坛子,看她缩在毛领里,手托着腮撑在膝上,一瞬不瞬地仍盯着水里的动静。

神?情认真到,似乎没有?什么能打扰打她。

也似乎在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公?府里不是没有?湖,也可以垂钓。

但现今的卫陵,已经明白了,她不乐意在那里展露自己?。在府上,她从来都是按部就班地过日子,仿若乖顺地只会听话。

正如他的爹娘,所认为的样子。

可他知道,她不是。

极少?有?女子喜欢垂钓。

也少?有?人和她一样酒量好。

却在此时,忽地听她说:“以前我爹在时,他不做生意得空了,总喜欢带我和阿娘去弥龙湾海钓。”

卫陵蓦地怔住。

这?是重生后,曦珠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他未曾去过的地方,说及那段不曾有?他的过去。

他望着她,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浮漂上,未曾移动一分。

眉眼温和,平静而缓慢地叙说。

“弥龙湾是我们那里很大的一个海湾,要比这?个湖大许多,传闻是两百多年前,该是上个朝代的事了。有?一条龙在那里被发?现,却已经死了,那个地方就改名成?弥龙。我家离得不远,走个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那里。”

“从小我就喜欢去那里玩,我爹在那里钓鱼时,我就捡沙滩上的贝壳海螺,各种颜色。我娘跟着我一起?捡,她总能捡到最漂亮的,都给了我。回家后,我把它们都装进一个箱子里,装了好大一个箱子。”

她的语气低落下去。

“可是来京城时,我娘说带那些?财物已够费劲,不能再带那些?。”

那些?她喜爱的东西,都留在了家里,与爹爹阿娘一样,再没能回去看过。

曦珠轻吸口?气,鼻尖有?些?涩。

她不知为何,会对卫陵说这?些?。

明明不该在难得出来玩的时候,说这?些?扫兴的话。但在望着这?片远不及那片海湾的湖泊时,会突然想起?这?桩微末的旧事,并告诉了他。

真是很小的事。

她有?些?想笑,正要转过这?个话,手忽然被握住。

卫陵看着她,也笑道。

“等以后我们回去见爹娘,我再给你捡很多很多,再装一箱子。我也还未见过大海,到时候,你带我去玩。”

还不待她答应,浮漂陡地在水里跳了跳。

曦珠慌忙去提竿,却重地拉不起?来。

水里的鱼大了,能把人拖下水,这?还是在船上。卫陵赶紧上手,接过竿子,用力并着巧劲,好歹将那条鱼给拖到船上。

将近八斤重的草鱼。

她的运道向来很好,一下子欣喜地,又要将鱼钩放下去。

他重新穿好饵料。

她把浮漂甩了回去。

草鱼还在船里摇摆尾巴,再钓上一条鲤鱼。

接二连三地,鲫鱼、鲤鱼、青鱼……

卫陵郁闷地望望自己?的竿,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他不喜欢吃鱼,垂钓的技术不算好,但绝不算差。

再者,两根竿都放在一块,没道理自己?不上一条。

真等天又落雪,炉子里的炭快熄去,酒也喝完,两人竟连午膳都忘了。

不得不回去,他果?真没钓上一条鱼。

“我从前再如何差劲,也不至于和今日一样。”

连船里她钓上的七八条鱼,带火炉、竿子等物,都放在了湖畔。

等回去后叫人来取,一时半会,丢不了。

雪花飘扬地洒下来,他背着她,走在小路的上坡,喃喃道。

曦珠今日很高兴,趴在他的背上,用宽大的斗篷遮住他,不让雪落在他身上。

听他这?样自问?,脸埋在他的肩侧,憋了半会,终没憋住笑。

笑声随着热息落在他的后颈。

他不说话了,只沉默地背着她,走在纷扬的雪中?。

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受窘。

曦珠挨着他的脸,瞄他冷沉的神?情。

“三表哥,你生我的气了?你怎么都不理我了,我不是故意笑你的……”

她忍笑哄着他,在他颊侧亲了下。

“我亲亲你,你别气了呀。”

卫陵装着不应,嘴角却不由?得扬起?。

与她平时说话的语调不同,黏糊地让人想多听些?。

*

这?个夜晚,曦珠再次听到了傅元晋的声音,比之前那次愈加嘶哑。

“柳曦珠,你给我回来,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完!”

“你能听到我的话,是不是?听到就给我回来!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他那仿若声嘶力竭般的喊声,在睁眼之后,立即从梦里消散一干二净。

只是梦而已。

她如此对自己?说。

更?何况,她不欠傅元晋任何东西。

一场交易,除了一颗心?,她能给的,都已经全部给他了。

前尘事了,再无瓜葛。

至于今生,傅家与卫家是仇敌,她更?不会与他有?什么关系。

于昏昧的帐内,曦珠阖眸,转而更?深地埋入枕边人温暖的怀抱。

只是那件事,她要如何告诉卫陵。

她不能让卫陵知道,前世她和傅元晋曾发?生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