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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二月七日的那场雨之后, 京城进入雨水的节气。

这年入春的雨,比去年要大上许多,从早到晚, 时断时续。

呼吸间,满是湿漉漉的水汽。

探窗望去,院中的那棵又长了一岁的干秃梨花树,仍处待发。兴许明日, 那些纵横的黝黑枝干便会冒出?翠绿。

床下的铜盆一直烧着热炭。

几上的那盆秋海棠钻出?了嫩芽。

不过辰时初,两人?还在暖和的被?窝中, 曦珠听他说要把阿墨调到一个庄子上做管事, 再另外找人?给她做跑腿的活计。

她疑惑问?道:“他做事一直稳妥,怎么调去别的地方?”

却见他解释:“他母亲在庄上做事, 这年身?体不大好?, 跟我说为了方便照顾母亲,才请愿调走。”

这几年下来,曦珠也熟悉了阿墨的家中境况,长?辈只一个母亲,另两个弟弟妹妹。

他的母亲确实?身?体有疾。

该是不便与她提,直接与卫陵说了。

卫陵绕着她的长?发在指间玩,又道:“到时候,我会多给他些月银。”

曦珠也应道:“好?。”

既是为了照顾母亲, 她并不多说。

再在床上赖了片刻,曦珠要起?来做事, 不想青坠在外禀报,故人?到访。

两人?赶紧起?床洗漱, 见到了久违的赵闻登。

曾在去年十月应邀来京参加婚宴,得?了一桩生意, 回去与欣喜不已的父亲商议定?下细节,又在津州过完年。

原想正月初五动身?上京,不想妻子诊出?有孕,耽误到十五,才登船离开家乡。

此次进公府,是要定?下契书,再下江南去看那两座茶山,等清明之后的收茶结束,还要制茶等繁琐工序,才能辗转运回津州,销往外藩。

曦珠甫听露露有孕,还是不留意滑倒,肚子发疼。

请大夫来看,才知是有孩子了。

“她有没有事?身?体可?要紧?”

她瞬时蹙眉,着急问?道。

赵闻登笑着摇头说:“不碍事,大夫看过后歇息一晚上便好?了,我离家前还能吃能喝,你别担心。”

如此,曦珠松缓口气,放心下来。

坐在榻边,两人?再聊了些这三个月各自的所遇。

卫陵一直在旁陪坐,军督局无?事可?干,他索性懒得?去点卯。

等午膳呈上,三人?又在一桌吃饭。

用过饭后,曦珠不欲耽搁人?下江南的急事,即刻让负责该事的管事过来,定?下契书,又约好?明日就往南方去。

这个时节去到江南,恰是茶树生长?的关?头,头茬的茶叶最为值钱,要仔细照料。

更何况赵闻登是头次去江南,诸多不熟悉的地方,还要花费好?些日子。

卫陵又让丫鬟带着赵闻登去厢房休息,并笑道:“赵兄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差遣府上的人?,不必客气。”

赵闻登自然喜颜悦色地,跟他一番推说。

“又要麻烦三爷了。”

“都?是兄弟,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直接叫我鸿渐就好?。”

……

等人?走了,曦珠接过递来的温热茶水,抿了一口润喉,乍闻身?边人?道:“表妹教我说津州话吧。”

她咽下嘴里的茶,偏头看他。

眨了眨眼,问?道:“学这个做什么?”

却见他垂眸,嘴角撇下,整个人?都?挪来挨着她坐,搂住她的腰,又把脑袋蹭着她的肩膀。

一副委屈巴巴的乖顺模样。

每次他开始哄人?了,就是这个样子。

“方才你和赵闻登说话,我都?听不懂。之前也是,你都?不管我。”

只听得?巴拉巴拉地一大堆,语调是好?听的,比她说京话还悦耳,但他愣是一句话都?没听明白。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卫陵难捱非常。

甚至心生暴躁,想立刻把赵闻登赶出?去,不要她只顾着别人?,而忘记了他。

但他知道不能。

“我们以后回去,若是我不会津州话,岂非是聋子加哑巴?”

闻言,曦珠噗嗤地笑出?声。

在他望来的幽怨目光中,她好?歹止住笑,眼眸微弯,心里却有暖流缓缓地淌着。

又一次,他在为两人?今后的日子打算。

抚摸着他的脑袋,语气变得?轻柔。

“好?啊,表哥要想学,我就教你。”

卫陵终于得?偿所愿地凑上去,笑着在她的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你可?得?认真?教我。”

等把今日公府中的事务处理完毕,至申时两刻,那些管事嬷嬷都?退出?去,曦珠这才教起?人?说话。

原以为他聪明得?很,连打仗那般的极难之事,都?能取胜。

却不想学地方话,如何都?教不通。

反复的几句话,一炷香过后,忘去十之六七。

直教得?曦珠口干舌燥,连灌几大杯茶水。

到后头,见他沮丧神情,她更是累得?都?颓败了。

“我是不是很难教?”

卫陵垂着头,握着掌心的那只柔软白皙的手,轻轻捏着,低声问?。

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学不会,不至于几句话记不住,就连狄羌的话,他都?能听出?来。

但津州话太绕了,一个词有几个意思,他还得?分辨着该用的境况。

再看她耐心好?似要丧失,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笨。

和少时学那些诗书文赋,被?学堂的先生骂是一样的。

“我再多说几次,一定?会的。”

他又把刚学的话,磕磕绊绊地练习着。

话音落后,小心觑她,问?道:“对不对?”

还是不大对,但曦珠看着他紧张的脸色,重整旗鼓地深吸口气,浅笑夸道:“比刚才进步好?多了,再说几次,一定?就会了。”

她想,该是自己不会教人?,也是家乡话太难了。

前世她第一次来京城,也觉得?京话好?难,学了很久,怕出?口被?人?笑话。

后来在园子的杏花树下,遇到那个三表哥,他问?话,她更是不敢出?声。

“我们慢慢来好?了,这个事不急。”

曦珠回握住面前人?的手,在他显然松懈的眼神中,安慰道。

“好?。”

卫陵紧皱的眉稍松,笑应说。

离回去,该还有一段日子,她慢慢教,他慢慢学,总能学会的。

夜色渐深,纱灯点起?。

用过晚膳,再学了一会儿的津州话,两人?方才上床胡闹玩乐。

旧痕未消,又添红迹。

翌日送别赵闻登后,如此过了两日,外间微雨,门房处的小厮送了一份礼至破空苑。

适时,两人?正在屋檐下吹泡泡,说着一会若是停雨,要出?去逛逛。

近日多雨,湿气潮润。

他说有个好?玩的玩意。

用松香混入灰汤中搅拌均匀,再拿细篾片做成小圈,以圈蘸汤,往空中挥动,便会有透明的泡泡飞散而出?,宛若琉璃的色泽,流溢七彩的光芒。

几番挥动,泡泡有大有小,形状不一。

寒风轻微,或顷刻坠地,触及檐外的泥地烟消,或飞向远处,碰及暗红廊柱云散。

小厮在一片缭乱的泡泡中,递上那份颇为沉重的礼品。

并报上姓名,是刑部云州府清吏司郎中许大人?,所托的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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