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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从一个人口中得知想要的秘密, 最好的办法,便是也说?出一个秘密。

*

在将自己与柳姑娘初遇时的赠伞之情告知郑丑后,许执焦急不已?, 仍是耐心地等待。

须臾之后,终于等到了犹豫不决的郑丑,说?出了?招魂柳姑娘的事。

这已经是第三个夜晚,他来到了?郑丑的住处。

一同来到的, 还有煤球。

不肯待在家中,一直委屈地扒着?他, 甚至是跳上墙要跟来。

兴许是才搬到新家, 尚且不适应。

他也想煤球陪着?。

彷徨担忧的情绪,始终缠绕在心头, 如何?也消不下去。

连着?两日?辗转难眠, 柳姑娘都未醒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连其中具体,郑丑也不大明白,更多的细处不肯再?透露。

纵使医术不管用,但郑丑还是奉了?卫陵的命,一整个白日?都要待在公府,以备不时之需。

卢冰壶放他两日?休假,用以养身。

明日?一早, 就要前往刑部继续上职。

毕竟当前,皇帝的身体怕撑不了?多久。各个衙署正是紧张的时刻, 长官提心吊胆,连带着?底下的小官也跟着?慌, 容不得他在家多待。

今日?放晴,郑丑的场院后边, 晾晒着?两筛的草药。

已?近黄昏,风大起来,吹得筛子里干枯的草药跑出。

许执过去,弯腰把那几株香藿和黄荆子捡起,重新放回去。又端起筛子,放到屋檐下的静风处。

之前他来时,见郑丑如此摆放过。

等把这件事做好,他便坐在一丛方才抽芽的木槿花前。

那里有一把四方的小凳子。

将煤球抱在膝上,抚摸着?毛绒的猫脑袋,而后望着?院门的方向,魂不守舍地等待郑丑回来。

直等到天黑,外墙的梆子敲过两轮。

原是亥时了?,才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许执一颗心忽地提起,煤球无聊地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他抱着?一起,忙从凳上起身。

等至郑丑和送其回来的公府车夫说?完话,肩挑药箱推门进来,他迈开大步,迎了?过去。

“郑大夫。”

郑丑整日?待在破空苑,都快被?卫三夫人的病给愁死了?。一回家,还要面对不小心说?漏嘴,而招来的祸。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点?灯,歇下喝杯水。

身后跟着?进屋的人问道:“三夫人如何?了??今日?可有醒来?”

“还未。”

郑丑接过许执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缓解渴意。

想起今日?见到的卫三爷抓着?那王颐快疯魔的样子,也不由地有些胆颤。

离开破空苑时,把那加大药量治头疾的药给过卫三爷,见他又回到床边,去守着?三夫人了?,握着?夫人的手,不停地在叫人的名字。

自然?地,这些郑丑不可能告知许执。

“她究竟为何?昏睡这么久?”

又是一声惴惴不安的询问。

闻言,郑丑观望神情愈发忧愁的年轻人,正了?脸色,又一次摇头道:“恕我无可奉告,你别让我难做。”

把杯子放落桌子,开始赶人。

“好了?,天色很晚了?,我这上年纪的,可跟你耗不起,要洗洗睡了?,你也快些走。大晚上的不睡,你的伤是不想好了??”

倘若卫三爷知道了?许执对夫人的心思,怕是这人命不久矣。

况且自己第一次漏嘴,已?是了?不得。

再?多说?些,怕引出什?么后果,别是掀了?他的医馆。

被?下逐客令,许执抿紧唇,再?看郑丑不管他,自去厨房烧水。

他抱着?煤球,伫立好片刻,才垂下眼,低声道:“那我先走了?,劳烦您多加尽心治好她。”

他知道他没有立场说?这个话。

不管是自己与她的身份隔阂,亦还是郑丑是卫陵请去给她看病的,但依然?出口?了?。

也知道自己想去公府看望她,更是痴心妄想。

话音落后,他便抱着?猫转过身,走出了?院子。

没入更深阑夜中,头顶的白月光照出一条归去的路。

明日?下职后,他还会再?过来的。

但愿明日?再?来,她已?经醒了?。

“喵喵。”

醒来的煤球蹭着?他的手。

许执勉强笑了?笑,低头将怀里的它颠了?颠,问道:“你说?是不是?”

“喵喵喵。”

“肯定是了?。”

柳姑娘那样好的人,就应该长命百岁。

甚至一点?病也不要生。

寂静的长街,只有他一个人。

夜风起了?,吹得身上泛凉,胸口?的伤也在闷痛。

*

胃脏内的烧灼连绵不断,似是烈火热油地在烹烧,快速地蔓延向全身。

行在入夜后的宫道,漫长地不见尽头。

背后是满天的焰火,身前是宫人提灯。

那一盏盏华丽的宫灯,映和焰火的光亮,晃地许执眼前一阵阵地发晕,竭力稳住脚步。

与一个个同样离席,在出宫路上遇到的官员贵门,漠然?路过,受到不屑愤恨的目光。

今晚皇帝的寿辰,兰台设宴。

觥筹交错,臣子献词祝贺,必然?饮酒,没有谁能避免。

遑论?是身为刑部尚书的许执。

纵使如今的他,因?变法被?朝廷排挤,依旧要向皇帝敬酒。

另外三法司的一些同僚,依从礼制,在皇帝面前,不好太过放肆,也要互邀。

一杯接一杯的酒水下肚,旧疾早发。

进宫前吃的药,已?不管用了?。

好不容易走到宫门处,他阖了?阖眼,正要上马车,却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人。

那个坐在高马之上,身穿麒麟纹暗金玄袍的人,在昏暗的朱红宫墙下,朝他眺来一眼。

冷篾的淡笑。

是傅元晋,一笑而过。

便拉过缰绳,背离方向,朝另一条街去了?。

他顿了?顿,在后至的卫朝视线中,相错彼此明了?的意思。

而后登车,胃疼不由让声音放轻,对驾马的车夫道:“走吧。”朝自己的府宅去。

幽避的车厢中,无人可视的地界。

他终于可以松懈自己。

肩膀松弛下来,从宽袖中拿出药,倒了?两颗仰头吃下。

整个人蜷缩在角落,浑身湿透,忍耐着?胃脏中翻涌侵袭的痛苦,等待药效发作。

近年,除去太医院的御医,还找了?好些大夫来瞧,也吃过许多的药。

最有效的便是这种?药,但时至今日?,效果也不大如意了?。

许执垂下头,苦笑着?抬起颤抖的手,用袖擦了?把额上的汗水。

他的身体被?早些年贬官途中的谋杀,损坏了?根基。

后为升迁回京,攀附西南的各级官员,也包括……岳丈大舅,谈笑饮酒做诗,更坏了?些。

回京的初年,与司礼监的与虎谋皮,亦少不了?酒桌。

这些年来,纵使官职擢升至二品,但时不时的酒局,推辞不了?的,总要喝一二杯。

仰靠在车壁,他闭上了?眼。

继续去想今晚寿宴过后,要在所谓封侯旨意下发前,定罪捉拿傅元晋之事。

便是这两日?的事了?,要尽快。

已?有消息,傅元晋在找人说?情。

进京闭门不出的几日?,他并非毫无准备。

……

漫漫归途,到达府宅,已?是几更天。

夜深人静,府上的灯笼灭掉了?大半。

绕过影壁垂花门,穿行廊道,许执独自回去书房。

换下官服,穿上常服。

让丫鬟送来热水,在偏房洗漱过后,散去酒气。

要歇息了?,亲随说?要近身伺候。

“大人,今晚我在屋里照看着?您。“

大人胃疾发作,倘若需要什?么,有人能唤。

但把人都遣散出去。

“不用了?,跟了?我一天,你也去歇吧。”

门被?合上,唯有窗棂被?打开一条细缝,用以通风。

临睡前,又吃了?两颗药。

这回,用温水服用,不用干吞,哽塞得喉咙发疼。

灯盏被?吹灭,屋子沉入黯淡。他脱去鞋子,在窗边的罗汉榻躺了?下来。

身上的冷汗被?擦净后,舒坦了?些。

盖了?一条棉被?,背对着?窗,身体缓慢地蜷起。煤球也缩着?身体,卧在他的身侧。

此时,许执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明日?天不亮,又要投身于那些鬼蜮伎俩、党派斗争。

便如同酒水。

他不喜欢酒。

要在不堪的浑浊中,时刻保持清明和警觉,不被?侵蚀腐烂。

哪怕沉醉一次,便连同之前的牺牲,彻底烂在泥里,再?也爬不起来。

……

恍恍惚惚地,怎么听到了?她温柔的声音。

“微明,我替你去喝。你尽管和他们说?事,我保管把他们都喝趴下!”

她豪情壮志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我很能喝的,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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