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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

亲卫的影子?转瞬消失在破空苑,不过片刻功夫,黄孟发冠未及梳好,提着个药箱赶到了。

转而晨露将晞,从?院门外,仓促慌乱地走?来另外一行人。

杨毓拖着一身的累骨,早起床来,正待梳洗完,忙碌公?府的中馈。

却乍然听闻小儿子?和三媳妇正闹和离!

这还得?了!

急得?冒火,“哐当”放下清口的茶水,脚步不停地赶到这里。

却是一进门,满地的碎片,踩着咯嘣响。

小心?绕过去,走?近青帐,一人正躺在床上,黄孟和郑丑先后已诊断完,是因心?有所损,方才情绪激昂,才会昏倒。

另一人,就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

一如之前?的几日,她过来看望时的样子?。

而媳妇并未给小儿子?一个眼神,甚至在她说出:“有什么事,和娘说,怎么会闹出和离来?”

默然垂低眼帘,侧转过了身。

以一个沉默的背影,对?着她。

在残留的眩晕中,曦珠望着床围处的雕花,再次想起前?世流放路途中,姨母用?着卫陵喜欢她的缘由,捆绑住她。

她对?姨母有没有怨恨过呢?

是有的,她不是全无?私心?的圣人,做不到在艰辛的那?些年里,在她还未陷入麻木前?。

怪过姨母,为何要让她承担起,原本不属于她的责任。

或许没有那?席话,她会活得?更轻松一些,而非在一声声的“三嫂”、“三叔母”、“娘”里,只能接受,不能反抗。

便连想要寻死,求得?解脱时,都在想着身上的责任。

但她也没有忘记,在她的爹娘先后逝去,是姨母派人去接她入京,来到公?府后,又处处安排妥当。

后来与许执的亲事,若是不出意外,也当算好的。

可她仍然有怨。

重生之后,不能忘记那?些话。

即便如今得?知姨母所说过的,都是真话。

那?又如何呢?

曦珠阖上了双眸。

更何况在这个世上,她只有一个娘,也只有一个爹。

他们早已经走?了,两?辈子?,她都没有再见?到他们。而为何卫陵,却可以重生回一切正当恰好的关头,挽救他的家人,只有她不行。

杨毓怔望着她的背影,曦珠这个孩子?,不会这样的。

她把自?己的小儿子?叫了出去,就在廊檐下,问起两?人发生何事。

“你和曦珠,如何闹出要和离?”

但她身为母亲的焦急,并未得?到立刻的回应。

“说啊!你要急死娘啊!”

过去好半晌,才见?小儿子?泛红着眼眶,垂着脑袋,低声说道:“是我做错了事。”

“你做错了什么?”

至于再多的,却是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便是到了当爹的面前?,仍是一样的说辞。

是自?己的错,所以媳妇才要跟他和离,屋里的东西,也是他太过生气,自?己砸的。

卫旷躺在椅子?上,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们成婚没多久,就闹着要和离,成什么体统!做错了事,就和你媳妇好好道歉,她才醒来又给你气病了,可真够出息!”

“你一个男人,对?媳妇有什么担待不起的?”

若非现下失明,什么都看不清,手边又没趁手的玩意,不然他非得?打这个儿子?一顿。

教训了一通,肺火蹭蹭窜上来,被妻子?劝住了。

“行了,骂得?你还起劲了,别给又气病一个。”

杨毓是记得?郑丑的叮嘱,万不能让丈夫再动火,不若命衰之症厉害。

她看向小儿子?,叹气一声,道:“再好的夫妻,难免有争吵,你好好和曦珠说,她是懂事的,会原谅你的。”

苦涩在心?中蔓延,卫陵只是点头。

走?出门前?,他对?父亲说过那?桩密调溪县的事。

卫旷不过摆摆手,闭眼道:“这事你自?己去办吧,和你大哥商量着,该如何处置妥当,不用?来过问我的意见?。”

若是连这点事都解决不了,便不要当他的儿子?了。

遑论拖到现在才来告诉,可见?小儿子?已有应对?的办法。

卫陵便低头,行礼告辞。

离开正院时,见?母亲捂嘴咳嗽,关切道:“娘,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杨毓搁下帕子?,也是无?奈。

大儿媳胎像不稳,不敢太过操劳。三媳妇也病倒在床。

整个家放眼看去,竟是老老少少,病的病,养身的养身。虽有管家婆子?在,但终归要主子?看着,她在犹豫让二媳妇来帮衬了。

入门不久,但早前?看来,是一个精明的。

只是要与丈夫商议过后,才能决定?。

“好了,娘知道,你也快回去吧。”

不放心?地再多说一句。

“你脾气好些,可别再气到曦珠了。”

卫陵垂眼,又默地点头。

*

他回到破空苑时,在外间?的隔扇背后,便听到了内室里,蓉娘着急的劝说。

“怎么就要和离呢?人对?你多好,这些天你昏睡不醒,一直都是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你,都不要其?他人插手。”

又是那?些她听烦的话。

“蓉娘,你别说了。”

“到底是哪回事啊?你和我说,要是三爷的错,那?咱们离!”

“哎呦喂,倒是说呀。”

她的回应是什么?

“我和他是一定?要和离的。”

她无?法说出缘由,他也无?法坦诚。

卫陵抿紧唇角,转过身,走?向另一边的书?案。他坐了下来,从?抽屉中取出药,拔出塞子?,一连往嘴里灌了几颗。

干咽着吞下,仰起脖子?靠在椅背上,他望着头顶的房梁发呆。

这一日,隔着几重的门,他见?蓉娘和青坠在内室进进出出,端送汤药和膳食。

也见?那?堆被砸碎的残骸,摆放到了他的案前?。

他一时还不能去触碰,便只看着它们,继续呆怔。

看得?久了,眼里酸地要流下泪。

外间?夕阳西落,天逐渐黯淡下来。

灯烛燃烧,昏黄的光笼罩周身的方寸之地。

又一个夜晚到来。

他才终于起身,又是去偏房沐浴洗漱。

重回自?己的屋,他关上门,脚步不由放轻地,走?进了内室。

一片阒静昏暗中,灯早已熄灭。

帐子?里,她应该也睡了。

卫陵听着她和缓的呼吸声,想。

但在轻手轻脚,掀开轻薄的纱帐,要上床时,却见?躺着的她,似是被惊动般,坐起了身。

“签不签和离书??”

她径直问他,嗓音有些哑。

他没有回答,仍是挪动着腿,要往床里去,如同之前?的许多个夜晚,和她睡在一块。

她一下从?被中伸腿出来,往他的膝上踹了一脚。

“滚下去!”

他没有躲开,硬受着那?狠重力道,带至的轻痛。

兀地,再听到她后知后觉的冷声。

“我忘了,这是你家,这也是你的床,合该我下去。”

她要往床下来,他攥住了她的手腕。

低沉声音地叫她:“曦珠。”

他一时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地,想要开口,再次跟她说明,他们会回去津州的,再等等就好了。

但话音即将出口时。

蓦地,在幽暗的光线中,看到她弯眸扬唇,露出了一个勾魂摄魄的笑。

“三爷,是不是要我像伺候傅总兵一样,伺候您?”

她乌发披散着,语调娇媚得?缠人,伸过另一只手,要来解他的腰带。

“曦珠!”

猝不及防地,他没忍住严厉地呵斥。

却马上懊悔自?己的语气,在她冰冷的目光中,卫陵终究认输了,松开了她的手,说:“你睡床,我去睡榻。”

“你睡吧,要什么喊我一声。”

放落帐子?时,他低道。

榻并不舒适,也没有她。

夜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重被月光照着的轻纱,身上盖着薄毯,卫陵侧身望着床上的她。

他很?困很?累,但睡不着。

一直在想,到底是谁透露了他的重生?为何会得?知。

但庆幸的是,那?个人没有将藏香居的事说出。

她没有提,那?就是还不知道。

他能感觉到,她还是爱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