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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叫了一个小厮,让其?领一张三百两的银票,往城外?走一趟:送给那户曹姓的人家。

他答应过她。

揉了揉乏累的眉心,他翻身上马,朝皇城赶去。

也在这一日,帝王龙袍和冠冕暂时未赶制出来,登基大典的日子,尚由礼部?和司天监在合算。

新帝却在早朝过后,让他到御书房一叙,问起了一桩事:关于?流放到西南的卫度,可需特赦回京。

凡是新帝初年,皆有特赦。

遑论卫度出身卫家,是新帝的母族之人,曾为新帝伴读。关系亲厚如此,合该舍一些情分。

“鸿渐,你意下如何?”

缭绕白茫的香雾背后,坐着新一代的君主,面目慈善温良。

御案之上,已换一顶崭新的双龙耳三足钧窑香炉。

新帝为东宫时,最喜好?的就是钧窑。

香炉虽换,但内里的香仍是龙涎。

卫陵垂首,沉声拒绝了。

“陛下,臣以为不妥。”

“卫度既触动大燕律法,本是死罪,因先帝仁慈才判流刑。当时已得?帝王赦恩,如今岂可又得?特赦。”

新帝看着他的表弟。

亦是镇国公卫旷的第三子、正三品的指挥佥事。

他忆起那年寒食的马球赛上,这个表弟还?帮他投进?了最后一个球,以至六皇弟恼羞成怒地丢了球仗。

如今,六皇弟被封王就藩到景州,他却登临了帝位。

纵使没有卫家,这个皇位,父皇本也要给他。

半晌,新帝笑了笑,转话关切问道:“朕看你脸色不好?,昨日回去没好?好?歇息?”

这回,卫陵也跟着笑了下。

“留下陪朕用?顿午膳吧。”

这顿午膳,谈的左不过是峡州战事,右不过是朝廷中,曾经站队错误的官员该如何处置。

这一天下值有官员邀入酒局,卫陵推拒了。

回到柅园时,已是日暮落尽。

坐在外?厅,靠着临窗的椅背,听青坠说起今日一整天,除去往湢室,她都卧在床上。

烧热退了下去,饭和药都吃了,是蓉娘劝的。

让人退下后,卫陵好?歹松口气,仰头在窗外?透进?的阴暗里,缓了须臾疲累。

方才直立脊背站起,解衣往里走去。

想要看一看她。

但似乎昨晚的短暂亲昵,不过是他的幻觉。

烧退了,人变得?清醒。

现下她躺在床上,显然听到他回来的动静,早已背过了身,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哪里会愿意和他说话。

在他的手?碰到她的发丝时,她倏然掀起被子盖住了头。

僵持之中,他缓慢收回手?,又走了出去。

柅园没有专门的厨娘,晚膳是从附近的酒楼买来。

今晚她吃了一些,还?剩下许多,未来得?及收走。

卫陵独自一人,无滋无味地吃过饭后,又去沐浴。

回到床边,他一如既往地将?自己的鞋,与她的摆在一起。

上了床,无论她如何挣扎,他都紧抱着她。

直至她不再动了,他才开口,温和道:“今早出门前,我已让人送三百两银子去曹伍家里。”

他说给她听,是想让她相信自己是一个信守承诺、珍视性命的人。

“峡州那边,想必过不了多久,战事就能?结束了。”

这是维系他们曾经一起祈盼的将?来,必然经过的道路。

他只能?和她一起等?待。

在枯燥而焦急的等?待里,盼望战争的结束。

但送别大哥离去前的不详征兆愈甚,这些日,他的右侧眼皮时不时地跳动。

至于?其?他,他什么都没说了。

她也什么都不问。

“曦珠,我想睡一会,好?不好??”

他抱着她,在轻声征得?她的同意。

还?未等?到她的点?头前,他却已经睡着了。

他太困了,很快就响起略重的呼吸声。

有些吵,让曦珠无法入睡。

也兴许是白日,睡得?太多的缘故。

好?像这一次争吵,于?他看来,和之前的并无不同。

只不过更换了一个睡觉的地方。

他要继续熬着她,熬得?她又一次对他心软。

黯淡的光线中,曦珠静静地看他安静的面容。他额角处自作?自受的伤,已然好?全。

月落日升,他醒了过来,出门上朝去了。

蓉娘又来劝她。

翻来覆去地,都是一些说烂的陈词,让她与卫陵和好?,快些回公府。畏惧搬出来住,届时公爷和国公夫人发现,要如何回话。

便连青坠,想自己是一个奴婢,原没资格劝说主子。可想着夫人和三爷的日子过得?好?,她才能?跟着好?过,也硬着头皮,上前劝了两句。

曦珠不想去深思那些话,却又分明其?间暗示的意思:她不知珍惜。

她们似乎忘记了当初她是如何嫁给卫陵,便是那时再不堪,现今全成了她不识好?歹,乱发脾气。

毕竟卫陵对她的温柔体贴,人人目睹。

连最亲近她的蓉娘,也是这般认为。

“他对你多好?,到底是哪里不如意呀?他整日在外?忙,你瞧他累得?人没睡好?,眼青成那样,回来你还?给他脸色瞧,再好?的夫妻情分也给作?没了。”

难道不是他强求的吗?

曦珠垂眸,心间苦涩。

可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不需别人来替她选择。

虽耳觉聒噪,但知她们是为了自己好?。

她也就没有说话,只以沉默相对。

而再次回来的他,实在为她连日的沉闷担心,提议道:“这里离街道很近,不若今日出去吃,我们去逛逛吧。”

他记得?,她喜欢逛街。

他也许久未陪她逛过了。

但她仍没听到他的话似的,打开了新送来的食盒。

坐下桌边,执筷吃了起来。

卫陵抿紧唇,拿起了另外?一双筷子。

夜里夫妻同床,却又离心。

他的提议,曦珠并不应允,但是自己出门了。

在第三日,她的身体好?全时。

快至傍晚,她对蓉娘说:“我想去藏香居看看。”

青坠紧随身后,着急说道:“等?三爷回来了,陪夫人去外?头逛。”

她没有管,在要踏出院门时,却被守在那里的亲卫拦住。

亲卫毕恭毕敬地道:“夫人,三爷说近日外?边不太平,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是真的不太平。

还?是他的一面之词,打着为她好?的旗号。

曦珠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若是不放我出去,等?他来了,我让他撤你的职,你说他会不会听我的?”

亲卫哪敢赌啊,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瞧出三爷对夫人的遵从。

“你不放心的话,跟着我一道就是了。”

可她又说了这样一句,不愿为难这些人。

而后看着亲卫领头点?了几个人,要跟着暗中出行,又让一个人快些先走,奔去的方向是军督局。

是去给他通风报信了。

曦珠并不在意,弯腰进?到有些闷热的车厢。

蓉娘青坠先后上去。

马车缓缓行走起来,是更衣之后的亲卫驾车。

她道:“去武南大街。”

后日就是端午,街上多在贩卖雄黄酒、艾草菖蒲、粽子五黄……虽看上去人来人往,但因先帝近日前的驾崩,与去年相比,要萧瑟不少。

便连天气也阴沉,深浅不一的乌云被风吹得?慢动。

去年?不是的。

当时他在北疆打仗,同样以为她好?的名?义,不允她出门。

那时的她,相信了他。

马车停在曾经藏香居所在的地方。

现今的店铺,已更换了两年的牌匾,名?叫“冯记生药铺”。

门口摆了一个摊子,上面铺满用?药草制成的香囊,色彩各异、花样繁复,用?以驱逐毒虫毒蛇。另外?一把把被红绳系好?的艾草。

几个妇人正在翻拣挑选。

一个脖挂汗巾的壮汉从铺子里走出,手?里提着两袋药,又一个拄拐的老叟颤巍巍地拿着一张方子,进?去抓药。

曦珠看了好?一会儿,终放下靛蓝的帘子。

蓉娘疑惑怎么来了这里,藏香居失火之后不得?不闭店,老爷留下的最后一份产业算是烧毁了。

但见姑娘低落的神情,她便在心里叹息一声,没有问出。

她隐约觉得?姑娘和三爷吵架,其?间有许多事瞒着她。

可有什么,是连她这个从襁褓开始,陪着长?大的乳娘都不能?告诉的?

在这个世上,她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便要寻酒消愁。

在去酒楼,步上二楼时,遇到了一个穿豆青水纹春衫、满头珠翠的贵妇人。

曦珠认了出来,是卫陵好?友姚崇宪的夫人。之前的几次宴会见过。

但这次,当人再跟她笑着招呼:“三夫人也来这处用?饭吗?只一个人吗,不若一起?”

她并未应答一声,便径直从姚夫人的身边走过。

蓉娘和青坠觉得?尴尬,可不好?代替应声,只得?跟着上楼。

暗中的亲卫想的却是:只要别欺负到夫人的头上,他们不会出手?,至于?夫人欺负别人,也是三爷垫着。

周遭众人观望此景,有些暗下谑笑。

能?在这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花银子的人,不是当官的,也是家有财富的。

姚夫人难堪地脸面全掉地上,几乎咬碎了牙,在心里嘈骂:不过是个靠姿色嫁进?公府的!

可光有姿色有什么用?,还?不得?靠丈夫,才能?甩她的脸。

再想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丈夫,分明与卫三爷一块长?大玩乐,如何天差地别。

一个在神枢营混着日子,整夜在外?找女人;一个已颇受新帝重用?,只有一个正妻。

现在,她又被柳曦珠给当众撂面子。

姚夫人连和友人的邀约都不赴了,转身就疾步下楼去。

她气得?很了,软底的绣鞋竟将?楼板踩得?直响。

在拐角处,还?撞上一伙正要上楼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