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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动作,好不容易把两人分开,方大姐几人又扶又抱,撑着冯大娘的身体,不让人滑下去。

那边高嫂子等人送冯嫂子先回去,几人走出人群,一直失魂落魄的冯嫂子突然站住,紧接着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声音极其悲痛,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其他嫂子抹抹眼角,唉声叹气。

孟秋隐约猜到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她小声问道:“怎么了?”

隔壁的何嫂子叹了一口气:“冯副营长……牺牲了。”

“牺牲了?”

“是,永山县红旗公社发生了地震,波及周边十几个公社。部队派出队伍去抢险救灾,永山县在山里,交通不便,部队在渡河时,为了救老百姓,冯副营长牺牲了……”

孟秋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冯副营长,她还记得他。

那是一位长相并不起眼的男同志,在家属院嫂子们的口中,评价并不高。

有看不惯他愚孝的,说就是因为他管不住老娘,才让冯大娘在家属院里,今天占东家的便宜,明天占西家的便宜。

有不喜欢他重男轻女,不重视自个儿的女儿,反倒在老娘的要求下,把侄子当儿子养的。

还有的同情他媳妇,因此看不惯他的。

孟秋听过他的不少事迹,刚来驻地时,玉茹还给她透露过一个小道消息,说冯副营长本来以为自己会当上三营营长,没想到上面把二哥调了过去,心里不满,一开始还给二哥使过绊子。

因此,她对他也一直没有太多的好感。可此时此刻,听闻这个消息,心里像坠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她想起几个月前在家属院碰到冯副营长,他似乎知道家属院的嫂子们不待见他,也不与大家说什么,点点头就走过去了。

他还是老样子,除了穿着一身军装,看起来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孟秋记得他今年似乎才三十多岁。

“……除了冯副营长,还有几个,最年轻一个小伙子才十八岁,还有一个被卷到了江里,尸首还没找回来。”

“唉……还有受伤的,陆陆续续回来过两批,队伍里都抬着担架……”

方大姐等人扶着冯大娘回去,人群跟着过去,孟秋站在原地,心中发闷,脑海中回荡着刚才何嫂子说的话。

很不舒服。

晚上,季屿回来,孟秋第一时间迎上去:“二哥……”

她打听了一下,这次去救灾,从他们这里一共调了五个连队过去,其中就有两个是三营的。

季屿扯了扯嘴角:“没事。”

可夜里,孟秋却发现他没回房间,在院子里抽烟。

孟秋下楼,坐到了他身边,什么话也没说。季屿将烟掐了,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回到房间里,进入系统空间,孟秋找到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打开,在扉页写了两行数字——

760728

080512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握了握手里的笔,将笔记本合上,放在书架空间中最醒目的位置。

几天之后,那位被冲走的同志的尸首终于找到,被运了回来,部队给牺牲的同志统一办了后事。

家属院里,除了冯家,还有一户人家也出事了,好在只是受了伤,人在军区医院救治。

而冯家,也要开始做打算了。

部队将抚恤金交到了冯大娘的手里,冯副营长牺牲,家里没有人在部队里,按理来说,冯家人也要回老家了。

部队领导就说冯副营长那个侄子,叫冯家宝的小子,说:“你留下吧。”

这小子今年已经十六了,学习一般,没其他本事,户口还是乡下的,回去也是种地,不如到部队里,也是一条出路。

能够依靠的叔叔牺牲,冯家宝似乎长大了一些,他犹豫了一下,要答应,冯大娘却打断了他的话。

“不留,不留!我已经牺牲了一个儿子,还要我孙子也去送死吗?家宝,不干,咱们不干,咱们回家!”

部队领导有些尴尬,他们不答应也没办法,只能作罢。

冯大娘不舍得孙子留在部队,却也舍不得走。虽然家里有老三的补贴,这些年已经盖起了大瓦房,但乡下日子,哪有部队里舒服?

她看着屋里的一桌一凳,想起回老家之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日子,眼泪又要下来了。

老三怎么那么傻?为了别人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哭声传到楼上,几个嫂子下去安慰她,剩下的留在上面,开解冯嫂子。

阿芬自从那天大哭一场后,又不说话了,浑浑噩噩的。她就一个女儿,她们母女俩本来就不受冯大娘待见。

冯副营长还在的时候,就受欺负,现在冯副营长不在了,回到老家,那边大伯子、小叔子,人又多,她们母女俩连个依靠都没有,日子可怎么过啊?

甭管以前跟她关系怎么样,这时候大家都是真心为?*? 她考虑的。

有人就说:“阿芬,你要振作起来!你越是这样,到时候就越受欺负!”

还有人早就把驻地的电话和地址写在纸上,这时候塞到她手里,让她收好:“回去之后,遇到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我们能帮就帮,我们帮不了,还有部队!冯副营长是烈士,你们是烈士的家属,拿出底气来!”

也有的给她出主意:“抚恤金不能全让你婆婆拿着!”

冯副营长这个儿子已经死了,可冯大娘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又给她生了孙子孙女,这笔钱要是给她拿着,最后用在谁身上,还用说吗?

“阿芬,你得为你跟招娣考虑考虑,趁现在还在部队,找领导给你做主,能拿多少拿多少,有了这笔钱,不管怎么样,将来你们也有个保障……”

冯嫂子的眼珠子动了动。

除了牺牲的,还有几个受重伤的,有的是余震中摔下山的,还有的是被山石重物砸到的。

其中有几个是三营的,季屿去医院探望,孟秋得知,跟他一起。

路上,季屿道:“……医生说,伤势严重,伤好后,可能要退役了。”

孟秋问:“是让他们转业到地方吗?”

“看情况,会尽量安排。”

也不是他们想安排就能安排的,一方面要考虑本人的情况,另一方面也要结合当地的条件,看看有没有地方能安置他们。

两人到了病房,受伤的几个战士很乐观,其中一个正在手舞足蹈地比划。

“我救了三个人,三个!其中一个这么点大,刚出生还没十天呢!以后回家,我们家吃饭,我必须得上座!”

其他人嘘他。

他嘿嘿笑,一抬头注意到季屿他们的到来,忙打招呼:“营长,小孟嫂子。”

孟秋注意到他空荡荡的不正常的一条裤管,他伸手抖开被子,将腿盖上:“小孟嫂子,没吓到你吧?”

孟秋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的、并不比她大多少的面孔,上次见他,还是他们几个人追逐打闹,她记得他跑在最前头,手里举着收音机,说:“我第一个抢到的,这次我来调!”

没想到再次见面,他成了这样,孟秋摇摇头:“……不会。”

几个战士见他们脸色不太好,反倒过来安慰他们。

“营长,你别担心,大不了回家种地,没了一条腿,我还有两个胳膊!”

“是啊,营长,只是以后不能留在部队里,回家也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

他们几个还年轻,进部队的时间不长,很难分配到工作,回去之后,或许就真的是回老家种地了。从前他们是家里的骄傲,以后却可能成为负担。

身份的转变,身体上的痛苦,心理上的压力……他们要承受的东西很多。

回去的路上,两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孟秋问:“二哥,像他们这样的,如果没办法安排,只能回老家的人,多吗?”

季屿说:“多。”

他算了一下,报出了一个近几年的数字:“这只是我们这支部队的。”

孟秋算了算全国所有部队加起来可能的人数,脑子里涌现出一个想法。

下午回到研究所,她找到张副所:“张副所,芳纶材料和特种陶瓷,上面不是说要建厂吗?能不能建在咱们这儿?”

张副所道:“嗯?”

“部队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孟秋道,“这几种材料很重要,生产过程要保密,论保守秘密,战士们谙熟于心。新建的厂子,反正也要招人,不如用这些退役的战士们。”

张副所了解了情况,道:“好,我跟上面提一提。”

孟秋将写好的建议书拿出来:“麻烦张副所了。”

张副所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就这件事写的一份可行性报告。

张副所的心里难以言喻,小孟做事永远这么认真。其实她的意见,上面很重视,在哪里建厂根本不算什么。

几天之后,师里,师长接到电话:“啥?在我们这儿建厂?招收咱们部队退役的战士?”

师长一拍大腿:“要参加考试,还要培训?行行行,都行!你们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我保证,一个个老老实实的!”

挂了电话,师长迫不及待地和政委、参谋长分享这个好消息。

谁的兵谁疼,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兵,因伤不得不退役,他们当然想把人安排好,可狼多肉少,能安排的位置有限,有时候他们也没办法。

现在好了,一个新厂子,少说也能安排几百个人吧?

参谋长问:“什么时候能去?具体位置在哪儿?”

师长道:“就在县城附近,厂子还没建好呢,刚选址,才打算动工。”

参谋长道:“那还等什么?把咱们的人拉过去帮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