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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这群人不知道什么是恐怖袭击。

江雪律看到,枪支如流水线一般运到南亚,黄沙漠土中,黑色旗帜迎风飞扬,手持冲锋枪背着大量弹药的年轻人,闯入城市人流最密集的地区,只花了两天,人口稠密的城市便沦为地狱。

“如果你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正义的,那为什么?你要向普通的平民下手呢?”

阿泰身上的伤疤,是M国巨大贫富差距下的烙印,那为什么还要对普通人下手呢?他们做错了什么?

“酒店的主厨奥尔,在危急时刻,他本可以自己逃跑,但他没有,他选择打开后厨门迎接逃难般的客人,在他身上,人性的光辉闪闪发光。”人群之中,主厨也没想到,treasure会提到他,他缓缓摘下了厨师帽,感觉十分羞涩,认为自己不过做了应该做的事,他配不上这么好的评价。

“酒店的服务生安吉,他的家境也十分贫穷,家里还有一个身患重病的母亲,枪声响起时,他第一时间折回餐厅,让顾客躲进餐桌下。”包括那些牺牲的服务生,有谁家里家财万贯吗?大家都是普通人。

阿泰被洗脑得不算彻底,他心里暗潮波澜涌动,充满了疯狂和残暴,仿佛听不进任何话语。但当treasure一句句指名道姓,他眼神开始迷离。

“你知道什么恃强凌弱吗?”

阿泰想起了,自己开枪的时候,他闯入酒吧和火车站,几乎大半条街都被他卷入突然袭击中,无数人惊惶失措四散奔逃……

他不想听了。

他重新拿起枪,准备杀人后切断通讯,但他还没发射。

有人速度比他更快。

手枪弹匣少,它有属于自己的优点,能突然发起射击。

众人错愕地抬头望天,发现一道身影站在三楼,手里赫然拿着枪。对方仿佛知道有人会开枪,提前站在那里。

秦居烈教江雪律开枪时,眼神是充满威慑力的,或者说充沛杀意。

江雪律难以避免染上了几分,手却很稳。

他快速掏枪、快速上膛。

精准击中了阿泰的腹部,整个过程就发生在两秒之内。

空气中充满了血腥硝烟。

“……!”被击中的人惨叫,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

“小江开枪了,可能引起惊动,三楼六点钟方向,准备营救。”

对讲机里传来秦居烈的声音,其余人点头称是。

“小江同学的枪法很准啊。”要知道,一直以来江雪律训练的都是静态目标,动态目标只有指导员的一句话“学会预判”、“用心发出子弹”,什么意思呢,就是心领神会感觉来了。

对讲机里刚下了判断,谁知道,更准的还在后面。

下一秒救援队像被掐住喉咙的鸡一般失去语言,卧槽!

阿泰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握不住枪,剧烈席卷来的痛让他头晕目眩,他之前他如进入屠宰场一般疯狂扫射,从没有想过倒在他枪口之下的受害者的感受。他无法共情那些被他杀害的人,子弹不落在自己身上,他怎么会感同身受呢。

原来被枪打中是这种感觉啊,他脸色发白,汗毛直竖,身上密密麻麻爬满了疹子,可每一个疹子都重逾千斤,让他感到疼痛。痛彻心扉的痛苦,让他瞬间褪去了杀人狂魔的外衣,哭得像一个十九岁的孩子。太痛了,他不受控制地变得虚弱,一种想缩进保护层的感觉,想回到襁褓时期,躺在母亲馨香的怀中,或者往前溯源,回到那充满温暖液体的子宫。

一想到家人,他心中的想念便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他想念贫民窟那扇残破的窗,几盏微亮的路灯和河边的死鱼烂虾。

他庆幸,自己被击中的是腹部,快速地流血,比心跳骤停好。

他不知道,这是有意为之。

他是treasure口中“最大的变数”。

火灾时会暴露一个人最珍视的东西,同理,死亡降临时会让一个人想去联系自己最想联系的人。

十九岁的小伙子,哆哆嗦嗦从胸口掏出黄铜项链。

他的手血沾染了黄铜锁链,项链打开,是一张五人合照,上面的他只有十几岁,皮肤很黑,笑着一口无遮无掩的白牙,而他的家人簇拥着,坐在他前面。那个时候他的妹妹没有被洪水冲走,而他也没有走出贫民窟……

第一次,阿泰挂掉了首领的卫星电话,选择拨打了一个号码,贫民窟是有电话的,只要告诉对方,转接给谁。

阿泰没等多久,电话那头就传来熟悉的女人声音,“喂?”

这熟悉的声音让人崩溃。

“mama(妈妈)——”年轻人撕心裂肺地哭,冷汗打湿了鬓发,“我好想你啊。”

他以为母亲会紧张问他,阿泰你怎么了,为什么在哭,没想到电话那头是诡异的沉默,而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半晌,女人问道:“……阿泰,你还联系我做什么?你弟弟阿姆现在能上学了。”这两句话似乎说了什么,只是前言不搭后语。

“……”

阿泰迷迷糊糊,也许是痛到要昏迷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解答了他的疑惑,“那份合同你不是签字了吗?穆扎大人用一百万将你买下,你要把命卖给虔诚军,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联系我们了……”女人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说:“阿泰,我知道你要做很危险很不要命的事情。既然我都签字了,你以后就别联系我们了,很感谢你对阿姆的牺牲,但你以后不是我们家的孩子。”

这里指的是一百万卢比,换算成人民币,不多,但也不少。

为了最小的儿子阿姆,女人可以在洪水中放弃八岁的女儿塔娅,自然也能放弃阿泰这个最大的儿子。

签字那天她哭得很伤心,眼泪哗啦啦地流淌,但伤痛过后,她还是毅然决然地画了押。

“什么……?”我、我没有。

阿泰已经无法思考了。

这时候没完全切断的电话连线中,treasure说话了,是一阵叹息,“没错,你之前签的是卖身契!”

用极为低廉的价格将自己贱卖了,还参与进了这场行动,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唯有你不知道。

随着这句话落地,阿泰心中缺失滞后的部分,跟treasure所说的缓缓拼凑在一起,这个故事卷入了许多人,拨开外衣会发现,这个故事看着人多,实际并没有蜘蛛网般复杂庞大。

只是贫穷与骗局,让他变成了一枚棋子。

十九岁的年轻人哭得更伤心了。

仿佛这辈子没流过的眼泪,都在这个时候流了出来。

失血过多让他痛苦。

他知道。

自己可能真的被骗了。

之前那些血肉横飞的人间炼狱,treasure对他反洗脑,他都选择性视而不见,不让自己的世界崩塌,但这一刻他是真的崩溃了。

场外的众人不知道,这名恐怖分子中枪后,为什么打了一通电话后,就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一名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喉咙里滚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呜咽,令人讨厌他的同时,又莫名起了鸡皮疙瘩。

其余三名暴徒也不掩饰自己雇佣兵的身份了,他们拿起一把枪,黑黢黢的枪口对准阿泰。

按照剧本,阿泰不会察觉真相,他们四人会在天台上一起高喊着宣誓真主的口号,举枪自杀,毕竟他们都是雇佣兵,早就把命卖了。

他们还会引爆酒店各个角落的炸弹,拉整座酒店一起陪葬,把事情做到无限极端。

而阿泰贫民窟的身份,会让这场事件充满扑朔迷离的味道,转移成国内矛盾和宗教恩怨。

什么悠长的历史纠葛、复杂的边缘冲突和国际政治博弈,都会隐藏在这暗潮涌动的水面之下,不为外人所知。

谁知道这么快就暴露了。

暴徒ABC知道,现在阿泰已经彻底成了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这种不稳定的定时炸弹,最好的赶紧解决。

他们忘记了,首领还有一句评价:阿泰进步很快。

他曾在河岸上奔跑,动作矫健得像风一样。

忠诚者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信奉的不是天神,而是魔鬼,他会怎么样?他会发疯——

阿泰就疯了。

很难形容他是被疼疯了,眼泪和鼻液四溢,脸部扭曲。

只见对方比任何人都快地举起枪。

酒店外的媒体记者们、警察们脸色骤变:“不好!”发疯的人会做出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测。

“趴下!”楼上传来堪称神速的提醒。

几乎是条件反射,人质纷纷匍匐在地,一秒也没有犹豫。

“砰砰——砰砰——砰砰——”这把枪像疯了一样连续发射,倾泻出恐怖的枪火,直至主人呼吸断绝。期间谁也不敢抬头,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从声音判断有人被打成了筛子。

持续不断的混乱中,有幸存者感觉子弹擦着自己头发耳廓飞去,带起一片风,不知道是谁灼热血腥的液体溅在身上,差点没吓疯。

几分钟过后,曲蔓枝颤抖着肩膀,她抬起头,发现没有人质受伤,恰恰相反——

三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高大尸体缓缓倒下,他们身上满是血洞。

表情是会转移的,惊讶的表情迅速转移到场外人脸上。变故发生太快,根本没人搞懂发生了什么。等慢慢回味后,众人心下感到惊涛骇浪。

这谁敢信啊!

一通电话,让恐怖分子内部发生巨大内讧,一人在临死前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开枪射杀了剩下三人。

原本救援队还在想,大堂的人质该怎么办,指挥说:“等。”

尽可能拖延时间,不要轻易打破平衡,谁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居然有人一枪杀“四贤”。

不说救援队,幸存者们也没反应过来。

他们是安全了?

他们傻傻地抱头蹲在地上。

一切都像是凝滞时空被按下了暂停键,唯独风中送来模糊到逐渐高昂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彻底打破了一片死寂,酒店内外才彻底欢呼沸腾起来。

救援来了——

他们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