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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有一年,过年前后都格外冷,连闽地这样的地方,冬日都落了雪,虽说这雪稀稀落落,大多还未落地便化作了雨,但林菱还是格外兴奋——这或许便是每个难以见到雪的南方人最大的惊喜。

她忙不迭地开了直播。

【下雪了!下雪了!】

直播间里大多时空都与林菱所处的季节相同,也有些时差过大,如今尚在秋老虎的淫威下,未入冬的,但古时候人口约莫都集中在江南以及长江、黄河以北,这些地方冬日下雪是寻常。

因此各朝的古人们在早已呵气成冰、窗外弥天大雪的深冬,窝在烧着蜂窝煤的屋子里,听闻林菱如此激动,纷纷抬眼望向后世的雪。

明永乐年间,紫禁城已是一片红墙白雪琉璃瓦,雕花窗外簌簌而下,永乐帝脸上架着水晶老花镜,膝上坐着个团团胖胖的三岁小儿,坐在暖融融的暖阁里看折子。

室内火盆烧得旺,绢纸糊的雕花窗都显出了水影,衬得灯影柔柔。

朱瞻基坐在下首,帮着爷爷整理已批过的奏疏,一摞一摞叠起收进箩筐里,这些都是要发还给官员的,一面理一面小心地拿眼风瞥了眼在老皇帝膝上自在坐着的孩子——那是他与胡氏生下的长子,取名朱祁铻。

当初知晓朱祁镇造的孽之后,在爷爷“你不想当皇太孙多的是人要当”的威胁下,朱瞻基捏着鼻子在胡氏身上使劲,终于,胡氏连续生下两个女儿后,好歹结了果儿,为他生下了嫡长子。

朱瞻基也很委屈,他都三十了,才有了头一个儿子。

儿子的名字也是永乐帝亲自取的——铻者,剑也。皇爷爷杜绝了大昏君朱祁镇,却也不大满意朱祁钰的仁善,给这历史上不曾出现的孩子取这名字,对其背后的期盼可想而知。

而有了一个嫡子,皇爷爷还是不大安心,他给朱瞻基下了最后通牒:至少要再生个嫡子,朱瞻基欲哭无泪,他觉着自己好似成了林菱口中的“生子工具!”,可能怎么办呢?他真的有皇位想要继承啊。

今年胡氏又诞次子,永乐帝为其取名朱祁钫。

钫乃上古礼器,可保江山永固。这名字也让朱瞻基只有点头的份,压根不敢多嘴——可见皇爷爷心里有多么生气。

只是,他和模样和性子都端方持重的胡氏相处愈久,他便愈发想念孙氏的貌美和灵动——不过嘛,对女子的爱再深也比不上皇位的诱惑。仙迹的话传出来以后,他就知道,孙氏无论如何都没法子活了,她自尽的时候,他便直挺挺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孙氏从恸哭到渐渐没了声息,又站了会儿,捏住自己颤抖的手指便离开了。

生在皇家,能在亲爹太子之位不稳的境地下得皇爷爷看重的人,又怎会是一心情爱的善人?

朱瞻基将奏疏放好,偷偷一瞥,朱祁铻扎着个冲天独角辫,捏着块糖糕,一口一口吃得分外专注香甜,每咬一口还往下簌簌掉渣,弄得永乐帝身上家常衣裳上满是点心渣子,把朱瞻基看得脑门都出了汗。

但永乐帝却不生气,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在这生来便高大结实的孩子脸上亲了口,便将孩子交给乳母带去午睡,还对朱瞻基说:“铻儿像你小时候,壮实,朕看他也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朱瞻基正要跟着拍一拍爷爷的马匹,就听见仙迹里林菱的声音,活似当街捡了金子似的,开心得不得了。

他们看过去,林菱正蹦起来指着自家屋檐上那巴掌大的“积雪”说:

【看!好大雪啊!】

好……大……雪……?

永乐帝与朱瞻基看了眼窗外铺天盖地的大雪,再看了眼林菱围着拍照的雪,心想,的确应该拍起来,不然过不了一刻钟就要化了。

但永乐帝还是有些羡慕后世的——大明的气候比后世冷得多,闽浙年年递上来的奏报里,也多有雪灾的说法,甚至有一年,连琼州也下起了雪。

后世的闽地却几乎不见雪了,仙迹出现也有几年了,永乐帝对后世闽地的气候也有了些了解,他们夏长冬短,夏日有些年甚至能从五六月起一直到十一月末,甚至在有一年,永乐帝看着林菱一身短袖短裤吃冰棍,扭头和林爷爷说:“爷爷今天冬至哎,要不要煮鸡肠面吃?”

他还看过林菱有一年过年热得只穿一件单衣,她还抱怨道:“热死我了呀,可怜我新买的双面绒大衣,根本穿不了!”

这样想来,能落下这么点雪,的确是值得大惊小怪一把。

果然那雪在林菱拍摄的途中就已经化掉了,也很快连这样的雪也停了,但她还是兴冲冲裹得严严实实出门买对联,小村里的过年气氛是很浓的,本来清静的街道如今都摆满了红色的小摊儿——卖对联的,卖年画的,卖鞭炮和烟火的,还有卖各式各样的糖、炒货的,本来初一十五才有的大集,在临近除夕之前日日都有。

逛过年前的集市也格外有意思。

道路两边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卖春联的摊子各个都热闹,红彤彤的春联挂满了架子,地上也铺了一片,人们挤在一块儿围着挑选,年关之前的小吃摊也是一绝——刚出炉热腾腾的烧饼,咬一口,酥脆掉渣,麦香夹着肉香弥漫在口舌;炸油条的锅里,油花翻滚,油条一根根被捞起,架在架子上,远远就能闻见香;卖糖糕的,切开一节,给路人免费试吃,古人们看着林菱奋力挤进去要了一块儿挤出来时还没送进嘴里,又被涌动的人群挤掉了。

过年前除了要备春联,还得备年货,尤其是蔬菜,过年可没人摆摊卖菜,囤积粮食过冬,古人们也是如此,富人家更是一车一车往家里运粮运菜运肉,本以为林菱也是如此,一买买一车,才够一冬吃,结果她说着多买一点儿,就买了五六根排骨、两斤牛肉、几种猪肉凑在一起也要了四五斤,然后就是一些茄子青菜辣椒之类的蔬菜、鱼、豆腐之类的。

【老赵蓝瘦老赵香菇:这能够吃吗?】

林菱看见了便说:

【我们这边和北方不一样,没有菜窖,买太多了冰箱放不下,而且我和爷爷就两个人,吃不了多少,大概买够两三天的,只要过了初一初二,初三就又有人摆摊儿卖菜了。】

然后最紧要的便是要挑年花——过年前,闽地的家里一定会有鲜花,大多是含苞欲放的水仙,买水仙一定要买球大、花苞多的,然后便是蝴蝶兰和金桔,摆在家里,也是冬日里难得的生机与喜庆。

即便只是一个小村子,但后世的物质之丰富,也年年都叫古人们羡慕。

林菱家过年是不大热闹的,但自有安静的那种温馨在。过年前,她和爷爷便开始为了这个年做准备,他们直播着包肉圆,这是一种用芋头、面粉、花生、猪肉混在一块儿,拿猪油拌好揉成比巴掌更大的大圆子,年夜饭时上过蒸了就能吃,是过年必备的菜色。

还要拆洗被褥帐子、大扫除,将每一床被子都晒得暄腾腾的,暖和,有着太阳特有的、让人感到幸福的香味;看着林菱擦洗家里的实木家具擦到扶着腰都站不起来,看着他们爬梯子挂灯笼,后世的灯笼也不必担心火烛了,插上电不仅有彩灯还会像走马灯似的旋转,将整个大门都映得通红,地面上还全是会转动的七彩灯影。

只不过林菱似乎很嫌弃这灯,说像上世纪的舞厅,主打一个我家最闪耀。林爷爷却一本正经地说:“那不是的,村里现在家家户户都换这种灯笼了,流行得很,可不止我们家。”

林菱:“……”

天寒岁暮,林菱与爷爷二人守着小院一齐看春晚守岁,实际上也不大专心在看,只是习惯性地开着电视,两人都在忙活儿别的:林菱闹着要放孩子才玩的刮炮,林爷爷还在跟他那一锅卤味儿较劲,闽地过年家家户户都会做卤味儿:卤豆腐、卤牛肉、卤鸭胗、卤鸡爪鸭爪、卤蛋,混在一会儿,除夕的夜里除了鞭炮的硝烟味,便是浓浓的卤汤香。

直播手机被林菱拿在手里,古人们无言地看着她在夜色里玩得像个孩子,直到春晚开始倒计时,她又溜回了电视机前,主持人正在念辞旧迎新最后的告白:

【亲爱的朋友们,辞旧迎新的时刻,让我们深深地祝福,祝福伟大的祖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万民康建。】

唐朝,也正是热闹无比、夜不禁的除夕,漫天烟火几乎要掩盖掉仙迹的声音,李世民与长孙皇后一起,与膝下儿女一齐含笑举起了守岁酒:

【岁岁年年,共欢同乐,嘉庆与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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