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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雪霁叫不出声,浑身?都软了,倒在元贞怀里。马儿还在往前走,山道狭窄,潮湿的草木气息越发浓了,最浓的是他身?上的气味,到处都是,密密匝匝包围着她,无处可逃。

山道不长,离那处灯光,越来越近了,怕得厉害,又?抖得厉害,说不出话,像受刑的犯人,毫无办法看着越来越近的刀锋。

他却突然拐到了岔路上,离灯光一点?点?又?远了。

明雪霁低呼一声,闭上了眼睛。四周安静得很,马蹄踩着泥土,闷闷的响,他的手指慢慢挪动,茧子磨着脚心柔嫩的皮肤,发着痒发着疼,他摸到了上次的伤口,已经养好了,只有一点?淡淡的红,不细看的话看不出是疤。他捏着脚趾,一个一个,像把?玩什么有趣的东西,手指插在指缝里,慢慢揉着。

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知道了,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闷闷的马蹄声,他干热的,带着摩擦的手。

这条山道,走到了尽头。眼前是一个平整的方台,元贞粗重的呼吸有片刻停住,抬眼,向陵园的方向望过去。

灯火亮着,隐约照出目前的松柏桂树,隔得远,按理说闻不到花香,但是隐隐约约,又?觉得闻到了花香。

抱着她下马,抛开缰绳,马儿甩着尾巴走去野地里吃草,现在这里,就只有他们。

元贞在台上坐下,伸着腿,将?明雪霁横抱在怀里,她的脚还是凉,拢起来握在一起,手心贴住。

明雪霁到这时?,混乱的头脑里才稍稍有点?清醒,感?觉到了微微的山风,风里带着桂花的香气,那点?火光隔得远远的,附近应该没有别人。“这是哪儿?”

“我娘的陵园。”元贞揉了揉她的头发。

像是突然打开了心里某个闸门,一句一句,那些从不曾对人说过的话,突然便说了出来:“她从前说过,很喜欢这里。”

小时?候母亲经常带他来这里,他在山野里疯玩,母亲便坐在边上微笑着看他,那时?候元再思也总跟着一起来,跟母亲并肩坐在一处低声说话,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一个男人,他的生身?父亲,一旦变了心,竟可以那么让人恶心。

“我不会让他们带她回?燕北。”

元家?祖籍燕北,大雍立朝之时?以从龙之功跟随入京,从此便在京中?安家?,直到死了的那个皇帝命元再思返回?燕北封地,又?命他这个燕国公府唯一的嫡子入宫为质。整整六年,等他终于逃出宫城,回?到燕北,才发现元再思身?边莺莺燕燕,庶子庶女生了一堆,母亲孤独憔悴,病入膏肓。

“他们还想改碑文,做梦。”

这碑是他亲手刻的,除了母亲的名字和他的名字,什么都没写。都说不合规矩,都说要写元再思之妻顾氏,狗屁。

明雪霁默默听着,从只言片语里,推测着事情的真相。他一定很爱他的母亲吧。这让她起了同?病相怜的心,迟疑着伸手,轻轻拍了下他:“没事了。”

他那么厉害,他想要的,一定都能办到。

手被?紧紧攥住,他低了头,灼热的唇覆上来,吻着手背,又?吻手心,然后?是指根下那块疤,舌尖轻轻舔着,激起一波又?一波战栗,明雪霁无力地挣扎,软在他怀里。

元贞也感?觉到了那块疤,凹凸不平,他白天里见过,很丑,她好像很在意那里:“怎么弄的?”

“冻,冻疮。”明雪霁低低喘着,“一直不好。”

元贞用舌尖丈量着,指根比别的指头细一点?,常年戴戒指才会这样?:“戒指呢?”

“卖,卖了。”眼睛开始发烫,心里酸的很,从不曾对人说过的话此时?对他说出,“我娘给我的,红宝石的,嵌着一圈小珍珠,很漂亮,卖了十七两半银子,在镇上姚记当?铺。”

元贞沉默着,双唇含住那块疤,轻轻又?吻一下。

心里激荡起说不清的情绪,从未有过的情绪,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手臂紧了紧,将?她抱得更贴近些,天光有点?亮了,模糊看见她脖颈上他方才留下的,红红的牙齿印,蓦地想起这种给喜欢的东西留个记号的脾气还是小时?候的习惯了,多少?年再不曾有过这种幼稚的举动,可是今天对她,不知不觉便又?做了。

又?蓦地想到,他方才在无意之中?,竟把?她归到了,喜欢的一类。

明明从一开始只想逼着她推着她,让她离经叛道,让她放纵报复,明明只想看看她能在这条路上做到什么地步,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就变成他喜欢的东西了呢。

元贞在微弱的天光里看着她,淡淡白色的脸,柔软的眉眼,计延宗的妻。他方才为什么非要给她留个记号?是了,是要跟计延宗区分开,那种不值一提的男人,若不是因为她,他怎么可能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