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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点点亮起来了, 明?雪霁看见苍茫的山的轮廓,看见路边灰白的杨树的影子,这是她半夜里摸黑逃出来的路程,此时看着全然陌生, 飞快地, 远离了海边。

舅舅这时候肯定已经下船了吧。舅舅生得什?么?模样?应该跟母亲很相像吧,都说外甥随舅, 也许她长得也像舅舅呢, 真想?看一眼,明?明?就差那么?一步了。

心里空落落的, 相见的欢喜和无尽的惆怅难过交织着,不想?说话,默默地看着前面的道路。

元贞紧紧搂着她,低头?问道:“累不累?”

明?雪霁没有回头?,摇了摇头?。

元贞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压住了,箍在腰间。她肯定累坏了,折腾了大半夜, 天气又这么?冷, 她手都是冰凉。贴紧了用体?温暖着她:“你?睡吧,我抱着你?,不会有事的。”

马匹颠簸着,摇摇晃晃, 他?像从?前那样一手抱着她, 一手控制着马匹, 她的脚依旧踩在他?脚上?,软软的没什?么?力量, 自然也不可能踩疼他?,她不用自己操心,不用像那时候跟着杨桃学骑马一样,紧紧扳着马鞍,紧张又兴奋,现在,她只需要在他?怀里,依靠着他?的力量,便是睡着了也没关系。

可她睡不着。看着一点点明?亮的天色,白杨旷野远山,一切都这么?新鲜,这么?开?阔,她第一次离开?京城,没想?到只有短短两天。

“不睡吗?”元贞抚她的脸,又来捂她的眼睛,“是不是太亮了睡不着?”

虽然失而复得,但不知怎的,心里仍旧是不安的,好像稍稍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于是不自觉地把人搂得紧些,更紧些。

“不想?睡。”明?雪霁终于打起精神开?了口,“松寒。”

“嗯。”元贞低声回应,马蹄铁打在土路上?,闷闷的声响,听见她涩涩的嗓:“我真的很想?回家,想?看看我舅舅,我外公。”

这让他?心里一下子恼怒起来,那点不安成百上?千倍地放大,家?她自己也说他?们算是成亲了,那么?他?们在一起的地方?,才是她的家。浮洲岛算什?么?家?那是邵家的地方?,她又不姓邵。

搂紧了,下巴压在她薄薄的肩头?,她躲了一下,又被他?压住,元贞压着愠怒:“现在才是回家。”

也不要什?么?黄道吉日了,都是狗屁,打起仗来从?不挑选什?么?黄道吉日,他?还不是照样打赢了。快点成亲,名正言顺。赶着走的话,明?天傍晚就能到,东西都是现成的,拜堂也快得很。“我们到家就成亲。”

明?雪霁心里一跳,终是忍不住旧事重提:“松寒,再缓缓吧,现在成亲对你?不好。”

“你?别听那些人放屁。”回头?,看见他?压紧的眉眼,“成不成亲,他?们都会找我的麻烦,我也不怕多这一件。”

“不一样的。”明?雪霁耐着性子解释,“我不想?做他?们的靶子,而且我走了,起码他?们没有这么?现成的借口弹劾你?。”

弹劾,弹劾,这不是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这两个字了,开?始让人觉得好笑又可爱,如今却更多是焦躁。元贞极力压住怒意:“没了这个借口,还有别的借口,我又不怕,该怎的就怎的,除非他?杀了我。”

“别!”明?雪霁怕了,不想?从?他?口中听见这个杀字,急急来捂他?的嘴,“你?别这么?说。”

“他?杀不了我,我也不是任他?揉搓的。”元贞低着头?看她,薄唇在她手心里,略一触碰,粘粘的涩涩的,心里生出另一股燥,“这些事你?不太懂,听我的就行。”

热意从?手心传到心尖,同时又发着冷。她已经很久没听人说过她不懂了,从?前计延宗总这么?说,虽然隔了这么?久,听见这句话,还是本能地觉得瑟缩,那些藏在心底挥之不去的自卑,突然又涌出来。明?雪霁鼓足勇气:“我不懂的事,你?可以跟我说说。”

“恶心得很,你?又何必知道。”元贞低头?,胡乱在她脸颊上?一吻,“听我的就行。”

马匹跑得很快,他?是真的很厉害,她跟杨桃同骑的时候那样颠簸,全身都要绷紧了,才能勉强应付,此时却稳稳被他?抱在怀里,丝毫不用操心,只是靠着他?坐着就好。可这样子,她不喜欢。

她更想?自己踩着马镫,抓着缰绳,哪怕手心磨得发红打泡,哪怕颠簸得骨头?都是酸的,但心里是欢喜的,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没用人,她也可以学,很多事情,她都能学会。

入夜时在义县投宿,住的是靠近衙门的客栈,包下全部院落,亲兵在外面警戒,没有丫鬟服侍,元贞自己提来了热水。

哗啦啦倒进?脸盆里,挽她的衣袖,替她洗手洗脸,他?动作很大,水花弄湿了领口,明?雪霁推辞着:“我自己洗就行。”

“你?手都冻木了,我来。”元贞不肯,到底替她洗好了,又拿帕子给她擦。

明?雪霁感?觉到他?指侧的茧子,沙沙的磨在脸上?,让人心里湿着,怎么?都没个开?交,他?给她擦完了,就着她的剩水自己来洗,奔波几天,发髻都松了,黑而硬的发丝垂在耳边,明?雪霁伸手替他?掖住:“松寒。”

“嗯?”他?抬眼看她,脸上?湿淋淋的都是水珠,“怎么??”

明?雪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顿了顿:“累不累?”

肯定是累的吧,眼圈都黑了,衣服全是皱的,只怕是一直不曾合眼,不然不能追得这么?快。感?念着,又难过着,乱纷纷的,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元贞胡乱抹干了脸,在她唇上?一吻:“不累。”

比起打仗的时候,这点累算什?么?,无非是两天三夜不曾合眼,况且得她这一句问,比什?么?都强,再让他?扛上?几天几夜也都可以。提起剩下的热水哗啦啦都倒进?脚盆里,忽地一笑:“我给你?洗脚吧。”

明?雪霁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拦腰抱住,按在椅子上?,他?熟门熟路扯了鞋袜,手心贴了她的脚心:“看把你?冻的。”

她到底还是身子弱,这边又冷,跑了一整天脚简直冻成了冰坨子,握住了放进?脚盆:“好好泡泡。”

温热的水晃动着,环抱着皮肤,他?伸手来替她洗,明?雪霁怎么?都不肯,挣扎着躲闪着:“我自己来。”

怎么?能让他?给她洗脚,多脏,况且是他?呀,她怎么?敢。羞得脖颈都红透了,谁能知道此时的滋味,比肌肤相亲更让人忐忑紧张。

“我来。”元贞哪里肯听她的?蹲在她腿边,抓紧了按住,让她丝毫动弹不得,手指顺着脚踝滑下去,说是洗脚,其实他?并?不讲究,平常也都是胡乱弄过,此时给她洗,却得细致了。

揉捏着,打着圈,指腹擦过去,压着按着,小小的指缝里,淡粉的指甲边,没有一处不滑,不水,不可怜。让人膨胀着,只想?要去那个温暖湿润的地方?。牙缝里开?始发痒,很想?咬,于是一口咬在她腿上?,看见自己的牙印,听见她时紧时慢的抽气声,元贞喑哑着嗓子:“以后不许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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