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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姀停下脚步,站在池塘边上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池水。

“卿卿。”

崔忱声音沙哑,隐忍道:“对不起?,今日?之?事,我事先不知道。”

宋初姀回头?,就着月光下打量这?个面色苍白男人。

常年服用千金散抽干了他的精气,眼下泛起?淡淡的青黑,他身上的大?氅比她还要厚,可露出来的手腕却依旧不见血色。

她依稀记得,许多年前的崔七郎虽然风流,却不像如今这?般风一吹就倒。

宋初姀收回目光,缓缓道:“崔忱,你若当真觉得对不起?,就应该带我出去。”

崔忱微微一僵,藏在袖中的手瞬间紧握成拳。

是,他不是不能带她离开,但是他没有这?么做。那些抱歉的话说出来实?在是虚伪。

宋初姀却不在意,理?解道:“舍一人讨好新君,从而为家族博机会,若我是你,我也?会这?么选。”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当场怔在原地。

宋初姀又道:“我知道你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崔忱,经这?么一遭,我欠你的能还了吗?”

我知你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光这?一句话,便让崔忱觉得头?晕目眩。他以为在她眼中,自己?会是贪生怕死的宵小之?徒。

他声音更哑,垂首道:“你不欠我什么,从来都不欠。”

“欠的。”

宋初姀偏头?,咬唇道:“你为救我才服的千金散,是我欠你的,但是却不欠崔家什么。”

话音落下,周遭寂静。

崔忱久久没有开口,许久才轻笑道:“卿卿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的不久。”宋初姀没有正面回应。

外面传来打更声,寒风吹在身上,宋初姀觉得有些冷,于是转身离开。

崔忱这?次没有再?跟上,而是坐在假山的石块上,仰头?望着月亮。

只是月亮好似在与他作对,很快就藏到了云里。

——

宋初姀坐在崔厌床头?,掌心在他额头?上贴了贴,见并未发热,终于放下心。

或许是看在崔厌是崔忱的血脉,老夫人也?没有丧心病狂地让他真生病,只是捏了个由头?将她骗回来。

天蒙蒙亮时,崔厌醒了。

他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阿母,嘴一咧就要哭,却在宋初姀一个眼神的示意下憋了回去。

“阿母...”崔厌声音带着兴奋:“阿母以后能不能别离开厌儿。”

宋初姀为他将被子盖好,冷冰冰道:“我不是你亲娘,你亲娘才不会离开你。”

言外之?意就是还要走的。

崔厌听懂了,就要哭,宋初姀起?身作势要走,崔厌就不哭了。

宋初姀给了他一块玉,温声道:“以后你爹爹要是落魄了,就将玉给卖了,还能换不少银子。”

她其实?不欠月娘子什么,月娘子给她做了几顿葡萄冰酪,她就照顾了崔厌许久,真要说欠,也?是月娘子欠她的。

她不是什么善人,在乱世?里活了二十?年,也?不过就是想让自己?过好些。

以前施粥是这?样,救下裴戍也?是这?样,屈身于新君,还是这?样。

崔厌抓着玉佩,小声说知道了。

半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但他说知道了,宋初姀就姑且信了。

她见他乖巧,大?发善心用指尖小心碰了碰他额头?,当作安抚。

荣妪站在门前,神色惊慌:“夫人,外面好像是出事了。”

宋初姀回头?,淡淡说知道了。

她走出门,刺眼的阳光照下,在她身上渡了一层流光。她还穿着昨日?的衣衫,裙摆稍稍起?了褶皱,湖绿色的裙摆随着她步伐轻轻摇晃,像是钻出笼子的花蝴蝶。

这?是九华巷最寂静的一个清晨,日?头?照旧在原来的位置升起?,街道青石板上的积雪全都化了干净。

禁军将这?富贵巷围了个水泄不通,往日?高高在上的世?家勋贵跪了满地,金贵的膝盖磕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却动都不敢动,只是因膝下青石板上还有尚未凝固的鲜血。

裴戍今日?没有带刀,而是换成了一把锋利长剑。剑尖抵在青石板上,温热的鲜血顺着剑刃流下,在剑尖处汇成了一小滩鲜血。

卢家郎君被一剑封喉,尸身倒在地上,双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周遭落针可闻,晏无岁立在裴戍身旁,手持卷宗,将在场众人的一条条罪状罗列出来。

罪行累累,说一句罄竹难书都不为过。

跪在地上的人皆两股战战,仿佛随时都要晕死过去。

念到最后,晏无岁合上卷宗,对裴戍道:“君上 ,世?家罪行已全部读完。”

裴戍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沉声道:“这?些人的血,当真是脏了本君的剑。”

九华巷世?家有几个是干净的,但是恶贯满盈到卢家这?个地步,也?实?属罕见。

卢家众人脸色一片灰败,事到如今,他们都知道,做了那么多恶事,卢家已经是必死无疑。

九华巷的世?家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崔家又怎么会被留下。

崔老夫人咬牙,突然开口,年迈的声音带着寻常人少有的镇定,道:“君上明鉴,卢氏恶贯满盈,今日?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崔家众人反应很快,纷纷附和?。

昔日?盟友当面落井下石,卢氏众人敢怒不敢言,皆愤怒看向崔家。

九华巷中就属两家挨得最近,交情也?最好,如今出了事,倒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裴戍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只觉得这?些人一个个都如跳梁小丑一般。

见君上没什么反应,崔老夫人立即提醒道:“崔忱?!”

听到这?个名字,裴戍掀起?眸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位崔七郎。

崔忱闭眸,不知是哭还是在笑:“崔某府中有一美人儿,今日?特来献给君上。”

晏无岁有些鄙夷,目光看向跪在崔忱身后的狐狸眼美人儿身上,嗤笑出声。

庸脂俗粉,殊不知君上最不吃这?一套!

“哦?”裴戍来了兴趣,笑意却不达眼底:“什么样的美人儿?”

崔忱看向崔府大?门的方向,苦涩道:“卿卿,出来吧。”

宋初姀好似平常一样迈出崔府门槛,目光扫过众人,眉宇之?间并无波澜。

众多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一一忽视,可却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令她极为不自在。

她抬头?,对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晏无岁在看到宋初姀出现时就脸色一变,猛地转头?看向裴戍,急道:“君上!”

他简直快要将牙齿都咬碎了,心想姓崔的当真的豁得出去,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献妻。

裴戍看也?不看他,对宋初姀道:“过来。”

“君上!万万不可!”晏无岁忍不住开口阻止。

这?里这?么多人,君上直接收了臣妻,以后那些动笔墨的文?官不知道要怎么写了!

裴戍扫过晏无岁,冷声道:“你以为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晏无岁愣住:“是君上......”

裴戍不置可否,重新看向宋初姀:“过来,别让本君说第三遍。”

他语气太冷硬,宋初姀微微蹙眉,缓缓走向他。

路过跪在地上的崔忱时,宋初姀脚步微顿,却猝不及防被人拽进怀里。

裴戍手上还带着血迹,捏着她下巴,眸光晦暗道:“这?个废物都将你献给本君了,你还看不清他是个什么东西?这?种人,有什么好惦记的?”

宋初姀皱眉,被血腥气熏得难受,偏头?躲开。

崔忱就在一旁跪着,她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他身上。

这?一看犹如捅了马蜂窝,裴戍简直要气笑了。

他让她亲眼看到崔忱如何放弃她,亲眼看到那个男人有多窝囊,可不是让她继续惦记他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看崔忱!

裴戍眸光转冷,不由分?说将人打横抱起?,冷冷道:“你的美人儿,本君笑纳了。”

说完,抱着怀中人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