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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整个过程实际上应该有些草率的,但是显然,这是许多人所期盼看到的结果,因此居然并没有谁提出这当中的不合理之处。

或者说,没有人敢提出来。

一旦身上被打上了邪神的标签的话,那么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将成为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人类对于邪神的恐惧与憎恶是在经年累月当中所积累出来的,但凡遇上了都得先质疑再质疑。

坐在苏耶尔身边的沃顿用力的一拍座位的扶手。

“怎么可能!我才不相信!”沃顿低声的怒吼着,声音像是从胸腔和喉咙的最深处溢出来的一样,“一定是有人在这当中做了手脚!那可是阿尔菲斯老师啊!”

一级神眷者的晋升仪式极为苛刻,几乎可以被认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奇迹。其地位超然,甚至远在帝国的皇帝之上,寻常几乎不可能轻易的拜见到。

因此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二级的神眷者才是他们日常的生活当中拥有更多的机会能够去接触到的存在。更何况在【齿轮】的三位大主教当中,阿尔菲斯才是常驻在威洛德纳帝国当中的那一个,因此帝国的人自然也是对他要来的更为熟识一些。

沃顿现在面上流露出来的表情,真的很让苏耶尔联想到他在前世的时候见到的那些自家正主塌房后的追星族。

和沃顿一样对此抱有疑问的人并不算少,但是他们的意见和想法显然并不在法庭要考虑的范围之内。审判已经结束,法庭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将阿尔菲斯压了下去,步向他们为他所选择的终路。

他们的动作是如此的迅疾,像是生怕迟上哪怕一秒都会让事情发生一些别的什么转机一样。

阿尔菲斯今天必须死。

这是他们之间所达成的共识。

预定的行刑地点在伦底纽姆最大的中央广场上举行,定在这里也是为了能够在更多的人的面前展开这一场火刑,将阿尔菲斯过往的一切影响都彻底击碎。这件事情必须在今天就该滚定论,而绝对不能够有翻转的可能。

卫兵动作粗暴的将阿尔菲斯绑在了火刑架上。

那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刑具,用白色的橡木制成,表面涂满了易燃的松油。最上等的炼金术所制作而出的锁链将阿尔菲斯五花大绑,牢牢的困在上面,而另外有人在他的脚下堆满了干燥易燃的柴禾。

阿尔菲斯平静的注视着在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知道死亡即将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但是很奇妙的,阿尔菲斯发现自己居然并不觉得恐惧。

他回忆起了方才在法庭上自己看到的一张张的脸。那些人当中有他以往亲厚的友人,有曾经和他相互看不顺眼,恨不能争个你死我活的政敌,有平日里在学校听取他授课的学生,也有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们为了他的终末聚集在这里,抱有着各种各样的心思与想法,不过那些也都与阿尔菲斯没有什么关系了。

行刑者的手中举着火把走了上来,当他站在阿尔菲斯的面前,正要去引燃男人身下的柴禾的时候,他听到那个被绑在火刑架上,往日里绝对是高高在上的、和他这种身份的人有着云泥之别的男人的目光吹了下来,像是落在他的身上,但又像是在透过他,凝望着另外的一些什么。

“我真的做错了什么吗?”他听到面前这位曾经的高贵的二级神眷者这样询问,不过那其实更应该说只是对方的喃喃自语。

行刑者下意识的回答了他:“你当然做错了!否则的话,法庭怎么会判你死刑!”

“背弃了对工匠之神的信仰,转而投入了邪神名下,真是让人不齿的行为。你这样的毒瘤,的确应该早点被铲除才对!”

他的话绝对称不上客气,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恶毒”了。但是被用这样的话语去针对的阿尔菲斯并没有生气,行刑者发现对方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在平静的注视着他,其中又像是夹带着什么他看不懂的、更多一些的情绪。

“那位并非是邪神。”阿尔菲斯说,“以【知识】为名、以【知识】为道的神明,又怎么可能是邪神?”

这位行刑者虽然身上并不负有神眷,但是其本身却是智慧女神的信徒。因此,当听到了阿尔菲斯的话之后,他几乎是瞬间的就愤怒了起来。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行刑者近乎是愤怒的将自己手中的火把丢到了阿尔菲斯的脚下,引燃了那些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燃料,“什么【知识】!真是可恶的邪神!在智慧女神的光辉之下,不过都是一些跳梁小丑,根本不值一提!”

行刑者退后了几步,而火焰已经“唰啦”一下的熊熊燃烧了起来。阿尔菲斯被包裹在火光之中,高温与浓烟都在向他袭来。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他大概很快就会迎接来死亡,并且最后成为一块儿焦炭。

可是他也绝无可能从这样的情形当中逃脱,因为那些作为炼金产品的锁链不但限制了他使用神眷的能力,也同样禁锢了他的任何行动。

阿尔菲斯隔着燃烧的火光,注视着那些围观着他的人群。

“但即便如此……”男人轻声的喃喃自语,“我也并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的过错。”

他的心头原本对于自己在事实上构成了对于工匠之神的信仰的背叛的愧疚,以及对于自己决然做出了违背法律规定而生出的负罪感,在这一刻全部都烟消云散。

是的,他没有做错什么。

改换信仰在这一个世界里面从来都不是什么被明令禁止的行为,因为种种原因,信仰发生了变化也不是一件多么罕见的事情。只要能够接受改变信仰之后,也一并失去原先的信仰下所获得的地位、财富以及能力的积累的话,那么从理论上来说,不会有人对他人的信仰加以干涉。

至于从私情上是否会因为他人改换了信仰而认为对方有背叛神明的嫌疑……每一个人的心头有不同的衡量准则。

而在阿尔菲斯看来,自己也只不过是普通的更换了一次信仰而已。

追求知识难道有错误吗?将知识去除掉原本被强行附加于其中的种种枷锁,让它能够以最原本的模样、按照它们在诞生之初所理应拥有的作用那样,被更多需要他们的人得到和知晓,这难道有错误吗?

没有。阿尔菲斯对自己说。

他的内心从未有哪一刻像是现在这样澄如明镜。

他没有任何的错误。

真正出错了的,是那些认为他有错误的人,以及那些抱有着种种不一样的私心,但是无一例外都想要限制“知识”被传播与被获得的权利,将其变成只有少数人才能够享有到的“奢侈品”的掌权者。

而几乎是在阿尔菲斯清楚的认知到这一点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那是一声极轻极淡的笑,随后响起的是有如最华贵的乐器才能够发出来的、过于华美和优雅的声音。

【我很高兴你能够认识到这一点。】

在不知从何响起的海浪声中,阿尔菲斯听到那个声音同他低低的絮语,声音当中带着某种若有若无的蛊惑。

【去试一试吧,我的祭品,我的羔羊,我的……信徒。】

【去试一试,我赋予你的力量。】

阿尔菲斯感觉到自己手腕内侧的那个银色的符文印记开始散发出过分灼热的温度,烫的他几乎都要叫出声来;但是伴随着这种滚烫的疼痛一并涌上来的是那种能够切实的感受到的、在他的身体当中所流动翻涌的力量,即便是被炼金锁链所压制着也依旧无法将其完全束缚,正叫嚣着要向外涌出来。

“我是……【知识】的信徒啊。”

再没有什么时候,阿尔菲斯要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在场所有围观这一场盛大的火刑的人都惊呆了。

在他们共同的注视下,只见从那原本已经在熊熊燃烧的、将整个火刑架都完全包进去的火焰突然停止住了。

对,是停止。不是熄灭,也不是变大或者变小,而是就那样硬生生的停止住了,一动也都不再动,仿佛连其中正在进行的“燃烧”也都不再继续进行。

紧接着在那火焰之后,出现了一片的银蓝色的光芒——而当光芒渐熄之后就能够看到,那实际上是一个又一个的连接在一起的光轮,其中又环环嵌套着有如时钟的表盘一样的图案。光轮缓缓转动,指针滴滴答答,整个中心广场上都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甚至有不少人连呼吸都屏住了,看着那里显示在注视着一个不可多得的奇迹。

只听“咔哒”、“咔哒”两声响,随后从已经静止的火焰当中走出来了一道身影。那诚然是原先被执行火刑的阿尔菲斯,但是他现在看上去又同先前的区别实在太大。

一直都萦绕在他的眉眼间的隐晦的忧郁被消去了,琥珀色的眼睛从来都没有显示现在这样明亮过,就像是其中落下了天上的星辰,亦或者是那些银色的光芒倒映在了他的眼中。

原本用于束缚和压制阿尔菲斯的能力的炼金锁链已经断成了数节,掉落在他的脚下。只见他轻轻的挥了挥手,那些火焰便也都无声的消去了。

那并非是单纯的“熄灭”,或者是“抹除”,而是将火焰从“存在”的层面给分解掉了,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都没有办法将其复原。

那些银蓝色的光轮于钟盘渐消,最后化作了一个不大的、被阿尔菲斯虚虚的悬浮起来,托在掌心上方的半透明立方体,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阿尔菲斯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朝着周围扫了一眼。而每一个和他短暂的对上了视线的人都忍不住浑身一凛,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个能够将人整个的都吞噬进去的可怕的黑洞。

“阿尔菲斯!你果然同邪神有所勾结!”

面对着这一幕,任是谁来都不能够说阿尔菲斯是被诬陷的无辜者了——因为他正在使用的很显然并不是工匠之神的力量。

然后他们看见那被讨伐的男人面对这样的诘问却只是摇了摇头,他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怜悯,会让人无端的就生出不快来,仿佛在对方的眼中,他们只是一些愚昧无知的蠢货。

……这样的认知可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快。

“我已经说过,那位伟大的存在并非是什么邪神。你们这样说,是对我主的侮辱。”

但是他的平和的态度显然并不能够感染在场的其他人——正好相反,已经有很多人都开始尖叫起来。他们看着阿尔菲斯的目光是憎恶与恐惧的,其中还夹杂着恨不得对方立刻被抹杀的可怖的杀意。

这全部都是透过阿尔菲斯,在针对那向着人间探出触角来的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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