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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想?住偏殿,不想?被人?裹着送给陛下。”

终究是没抑住,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往下砸。

裴浚有些为难了,眉头蹙起。

不等他说话,凤宁已给自己台阶下,她抽抽搭搭望着他,“若陛下许不了贵人?之位,就继续让臣女待在御前吧,做女官,臣女好歹能学些本事。”

裴浚已经有些不悦了,“给你安排宫殿住着,朕想?来看你便能来看你,你待在御前又像什么话?”

凤宁难得顶了他一句,“被裹在褥子里送给陛下临幸吗?”

裴浚眼尾微微往下一沉,没有说话。

从?来没有人?敢顶撞他。

凤宁已经感觉到他的怒气了,却还是孜孜不倦地说,“在御前不是更方便吗?”说完这话,她已经脸红得抬不头来,这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出?格的话了。

裴浚第一次看到这么轴的姑娘,“养心殿不是什么人?都能留宿。”除了皇后。

凤宁心头一酸,垂下眸绞着袖口不说话了。

总之她就是不答应。

裴浚看出?她的意思来,有些拿她没辙。

他当然明白,她不是乐意没名没分?跟着他,她就是嫌位分?过低。

宁愿没名没分?,也不肯做才人?。

裴浚虽然不大高兴,却没有逼她,他这个人?骨子里太骄傲,骄傲到不会?逼着一个女人?委身。

“你自己想?清楚,别?后悔就成。”他还是这样一句话。

凤宁见他松口,竟然笑了,笑时眼角还挂着泪花,怪可爱的。

裴浚忽然想?,等她怀了孩子,再册封也不迟。况且李凤宁性子柔善,贸然成为出?头之鸟也不妥当。

嘴里说着不会?为任何人?乱规矩,却浑然没意识到,这就已经乱了规矩。

凤宁没指望他一下为她破规矩,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时,凤宁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捂了捂小?腹满脸歉意看着皇帝。

这一咕咚一声?,打破了方才并不太融洽的气氛。

裴浚兀自牵了牵唇角,扬声?唤人?传膳。

柳海早就在外头侯了半晌,偏生里头折腾起来,他又不敢惊动,好在天气还不太凉,菜肴均在食盒里温着呢,送进来还覆满香气。

十多样菜式琳琅满目摆下,不大不小?的黄梨木圆桌,都给摆满了。

裴浚指了指对面示意凤宁落座。

凤宁指着自己,“臣女可以坐吗?”

她是女官岂可与皇帝同?席。

“不然呢?”裴浚抬目看她,眼神明朗又蔚然。

凤宁施礼落座,心里想?他愿意这般待她,是不是意味着心里也是喜欢她的,哪怕一点?点?喜欢也成啊,情窦初开的女孩儿就是这么患得患失,试图从?对方蛛丝马迹寻到他在意自己的证据。

宴毕,皇帝要?回养心殿处理政务,信步沿着翊坤宫前面的夹道,出?崇禧门往养心殿方向去了。

凤宁目送他走远,立在翊坤宫门口有些茫然,她怎么回去?现在出?去是不是会?撞上人??

事实是她多虑了,柳海怎么可能没考虑到这一点?,人?家?皇帝与小?宠妃要?玩猫捉老鼠的把戏,他们这些做臣属的只能配合,是以早早安排了小?内使领着凤宁往西二长街去,往北过百子门,横跨御花园,便可通往东二长街,再回到延禧宫了。

瞧瞧,只要?他想?做的,就没有不成的。

凤宁并没有直接回延禧宫,路过御花园时去探望了卷卷,卷卷的窝被暴风雨裹得七零八落,她又重新替它搭个了窝,先前离宫一月,嘱托延禧宫守门的小?太监替她照看卷卷,卷卷对她生疏了,这不回来大半月,卷卷又开始黏她了。

卷卷睁着黑啾啾的眼睛想?跟她走,凤宁也很无?奈,“我?刚跟他顶嘴,眼下不敢违拗他的意思,要?不等下次吧,下次我?一定想?法子带你回延禧宫。”

凤宁并不是不敢把卷卷带回去,她怕的是给延禧宫看门的小?太监带来麻烦,她敢跟裴浚唱反调,小?太监可不敢违背司礼监的命令。

安抚了卷卷,凤宁终于回了延禧宫,衣摆已被卷卷弄脏了,进了厢房便吩咐小?宫人?备水沐浴。

杨玉苏刚绞干头发,坐在净室换衣裳,指了指已备好的热水,

“我?早吩咐人?给你备好了,快些洗吧。”

凤宁想?起自己身上恐残存痕迹,踟蹰道,“水热,我?再等等。”等杨玉苏出?去。

杨玉苏却没走,坐在长条凳上给自己抹香膏,“宁宁,这是我?托张茵茵给我?捎进来的香膏,抹在身上可舒服哩,待会?你也抹一抹。”

凤宁靠着浴桶,装模作样准备沐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杨玉苏见她迟迟不进浴桶,轻嗤一声?,“哟,你磨蹭什么呢,你哪儿我?没瞧见过?”

凤宁脸一红,瞪她道,“自从?跟佩佩姐在一处,你说话越发口无?遮拦来。”

杨玉苏起身往她浑身上下瞄了一眼,“你衣裳怎么了,怎么皱了这么多?”

凤宁心虚地掩饰,“我?去探望卷卷了,被它蹭的呗。”

杨玉苏不疑有他出?了浴室。

凤宁连忙褪衣跨进浴桶,可就在这时,杨玉苏忽然杀了回马枪,从?屏风处探出?个头,

“凤宁,你可别?鬼鬼祟祟,有什么事也不许瞒着我?。”她素来胆大心细,察觉凤宁今日神情有些不对劲。

凤宁被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捂了胸口,“玉苏姐姐,你再这般,我?都要?被吓去半条命。”

后来想?....要?不就告诉杨姐姐吧,可瞅了瞅胸前被他弄出?的红印,又说不出?口。

再等等吧。

杨玉苏是个有分?寸的,总不至于真的钻进来瞅她,朝她挤眉弄眼几下,便回了内室。

夜里睡觉时,凤宁满脑子都是裴浚,骨头缝里那股酥劲也不曾褪去,软绵绵的很折磨人?。

眼看七月十五中元节要?到了,宫里也有放河灯祀亡魂的习俗,裴浚父母过世,他心中哀切之至,早早吩咐杨婉准备中元节祭祀一事。

提前三日,裴浚开始斋戒,这期间自然没想?着碰李凤宁。

裴浚对父母格外诚孝,每一步都亲力亲为,三日过去,李凤宁瞧着他好像瘦了少许,这一次,杨婉表现得尤为出?众,从?扎河灯,主持姑娘们抄写?经书祷告,到素食瓜果准备,每一处都十分?精细,尽善尽美。

她让裴浚再一次见识到了宰相府第蕴养出?来的贵女气派。

中元节这一日夜,所有女官及隆安太妃等人?,陪伴皇帝在太液池边放河灯。

仪式过半,隆安太妃先行离去,凌虚台上,只剩下裴浚与十几名女官。

太后病倒了,章佩佩在侍疾不曾过来,有资格立在皇帝身侧的只有杨婉。虽说都是女官,平日列席也讲究排序先后,凤宁因父亲官衔总总排在末尾。

凌虚台临渊而筑,几乎是从?一片树林里凭空伸出?来,跃于水面之上,水浪拍天,裴浚一袭月白常服凭风而立,大约也只有这一身真龙天子的渊渟气度能压住这凌虚台这一份勃然。

河灯已备好,杨婉带着宫人?呈上,又将?火折子递给裴浚,待他亲自点?燃灯火,便可放灯离去。

裴浚从?她手中接过火折子,将?灯芯点?燃,随后亲自用铁钩将?河灯缓缓搁去水面,做完这一切,他负手立在台前,张望河灯远去。

李凤宁目光在他身上落了落,又悄悄拉着杨玉苏说,

“待会?你陪我?寻个地儿去放灯,我?也给我?娘放一盏。”

杨玉苏视线却凝在前头那两人?,有些挪不开眼,“行行行,我?知道了,我?陪你去便是。”

凤宁见她心不在焉,顺着她视线望去,只见杨婉与裴浚立在一处,也不知在说道什么,杨婉每说一句,裴浚便点?一下头,似乎十分?认可。

凌虚台两侧的望柱均点?了一盏硕大的六面羊角宫灯,融融柔柔的灯芒打在那两张脸上,如玉生华,杨婉一颦一笑均透着端庄大方,至于那个男人?,比杨婉高出?大半截头,侧脸轮廓分?明,神情端肃凛然,叫人?不可冒犯。

杨玉苏由?衷叹道,“凤宁,你有没有觉着他们俩很般配?”

“般配”二字如针一般扎入凤宁心坎,她心里忽然难受得透不过气来,“是吗?”凤宁从?来都知道天子三宫六院,佳丽如云,可今日亲眼看到他与旁人?立在一处,听人?提起他与旁人?般配,心里还是剜肉般疼。

她不该有这样的情绪,却怎么都控制不住。

眼眶的热意一阵一阵往外冒,凤宁逼着自己挪开视线,可就在这时,裴浚似乎感应一般扭过头来,那一下恰恰捕捉到凤宁闪躲的目光,凤宁飞快避开他的眼神,将?心口的痛意咽回去。

今夜的风并不怎么凉快,凤宁却没由?来地起一层鸡皮疙瘩,后脊一阵阵打颤。

她终于明白,方才那一眼是什么感觉,是够不着的感觉。

她没管裴浚与杨婉说什么,悄悄退出?凌虚台。

*

杨婉这厢陪着皇帝回了养心殿,见他在净手,便将?自己早准备好的经书给奉上去。

他就那样面色平静坐在上首,她跪在他脚跟,含着仰慕,

“陛下,这是臣女替献帝和献皇后所抄写?的经书,若能入得了您的眼,臣女便打算今夜替您守在奉先殿前,焚烧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