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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总不能告诉她,李云英现在记恨凤宁久矣,绝不愿在凤宁跟前伏低做小,故而赌气去了外祖家。

凤宁也没当回?事?,略略吃了几口就搁下了筷子,她留着肚子去隔壁乌先生处吃油泼面。

李巍夫妇见她不吃了,也跟着撂下筷子,李巍因为被贬斥心事?重重,他不死心,总想着从凤宁处寻门路。

“宁儿呀,上回?的事?你也晓得了,陛下寻了个由头贬斥你爹爹我,你爹爹我如今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不仅如此,陛下甚至去了手书至吏部,言明不许我升迁。”

一段时日不见,李巍鲜见瘦了不少,人也不大有精神?,说几句话喘上两口气,

“可我终究是?你父亲,你且想一想,你若想在宫里站稳脚跟,是?不是?得要娘家撑腰?眼下陛下不曾封妃,待时日长?了,宫里娘娘们诞下子嗣分庭抗礼时,你便明白娘家的重要性...”

李夫人也在一旁添柴加火,替丈夫说好话。

“女人一靠丈夫,二靠娘家,靠自己单打独斗是?不成?的,你在陛下跟前美言几句,不仅是?帮了你爹爹也是?帮了你自己。”

凤宁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父亲和母亲是?打错算盘了,陛下只不过是?见不得女官之间相互欺压,故而拉我一把,并非是?真心喜欢我,不瞒父亲,陛下至今不曾临幸我,若真心喜欢,岂不早给了位分?”

李巍却是?瞪她,“你个傻孩子,怎么还糊涂呢,陛下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维护你,这可不是?一般的青睐,眼下不曾临幸,大抵是?不想那么快跟内阁低头,不急着将?这批女官纳为皇妃,你且等着,你好日子在后头呢。”

凤宁只觉得好笑,伏案而起,“我好不好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你们吃山珍海味时可想到过我?你们结伴去外头逛花灯时,可想到捎上我一块?你们不曾与我共苦难,也别想我与你们同富贵!”

凤宁扔下这话出?了门,想起什么立在门口道,

“父亲,快些将?我娘的信物?拿回?来,否则陛下那边我交代不过去。”

这是?她今日回?来的目的。

李巍急着跟在她身后追,想骂又不敢,跌跌撞撞喊道,“你压根不明白我的苦心,我藏着你八年,为的便是?让你一朝惊艳圣上,得他欢心,你如今发达了,却不管爹爹死活,李凤宁,你自个儿好好想想,但凡你想在皇宫立足,没了爹娘帮衬就是?不行。”

凤宁把他这席话当耳边风,沿着花厅往西折向花园,推开一扇小门进了乌先生的学?堂。

细竹早已?枯萎,水池漫着些许落英摇摇荡荡,院子里静若无人。

“先生?”

门没落钥,可见先生晓得她会来,凤宁将?门扉锁好,沿着石径步入廊庑,顺着抄手游廊往东面的小厨房,果然瞧见乌先生挽起袖子在煮面。

只消听?那轻盈的脚步就辨出?是?凤宁,

乌先生头也不回?道,“再等一会儿,面就能起锅了。”

看到高大的乌先生,凤宁不知为何鼻头一酸,忽有一种倦鸟归林的错觉。

“先生...”她轻轻低喃一声,看着他有些出?神?。

乌先生被热腾腾的水汽缠绕没听?到她说话,过了片刻,他盛了满满一碗油泼面过来,含笑望着她,“你刚刚想说什么?”

凤宁略略回?神?,摇头道,“没有,我就是?惦记先生的油泼面了。”

凤宁坐下来大口大口扒面,今日乌先生做了一碗刀削油泼面,刀削面劲道十足,很有嚼劲,满满的葱花一撒,香气四溢。

乌先生净了手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渐渐的就看到她眼眶泛了红。

“凤宁,你在宫里受委屈了?”

凤宁摇头,“没有。”

她方才看着被热气缭绕的乌先生时,蓦地把那道修长?的身影幻化?成?了裴浚,她恨李巍送她入宫,否则她也不会遇见他,更不会爱上他,也就不会憧憬不了这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当初入宫时,她抱着能离开李家这个旋涡的念头,对皇宫是?充满新奇和期待的,期待自己能学?一身本事?,将?来可以自力更生,可现在她头一回?对皇宫生了一点?点?厌恶之感。

乌先生看着她,眉眼眯得深长?,发出?无声地轻叹。

用过午膳,凤宁陪着乌先生进了书房,乌先生又整理了一本小册子递给她,

“这是?一些生僻字的翻译,你拿回?去熟记在心,回?头译书用得上。”

凤宁就歪坐在他对面的圈椅,绣花靴退去,整个人蜷缩在圈椅里,翻开册子一句句认真读,遇到不会的请教乌先生,乌先生教了他,

“先生,您的口音很纯正?,您去过大渝波斯吗?”

乌先生笑道,“你又没见过大渝波斯人,怎么知道为师口音纯正??”

凤宁笑了笑,“上林苑有一位马官是?大渝人,我偶尔听?到他说波斯话,听?着口音跟您很像。”

乌先生捋了捋胡须,“那你可有跟他交流?”

凤宁摇摇头,“那人一脸凶相,我不敢跟他说话。”

裴浚也不喜她跟外男接触。

乌先生忽然就用波斯语问了她几句话,凤宁登即坐直身,认认真真答,乌先生听?完笑道,

“你口音才好听?呢,跟山涧清泉似的。”

读什么都?好听?。

凤宁喜滋滋乐了,忽然问,“先生,‘思君已?久’怎么说?”

乌先生微微一顿,“你要学??”

凤宁笑眼弯弯道,“番经厂有一位老头,他妻子故去多年,他昨个儿说想用不同的文字写一封奠信烧在他妻子坟头,让我帮他写蒙文与波斯文。”

凤宁也有几种翻译,她写下来给乌先生,“您觉得我这么翻译对吗?”

与乌先生相处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申时初刻,凤宁又背上乌先生给她准备的行囊打算回?宫,喜鹊胡同靠近崇文门大街,崇文门大街往西至正?阳门前的棋盘街一带,是?京城最有名的前朝市,此地专供官署区的达官贵人游逛,铺子规格不小,装潢也十分上档次,整条长?街熙熙攘攘,热闹却不喧哗。

凤宁习字坏了几支笔,打算再买一盒湖笔,便让马车折去前朝市。

李府赶车的老头系马车去了,独一个老婆子跟着她进了一家书铺,凤宁穿的极其低调,头戴灰色帷帽,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即便如此,韩子陵还是?一眼认出?她来,旋即踵迹进了书铺,在凤宁挑选湖笔时,将?她拽入了一个雅间。

*

每逢过节,宫里实则是?冷清的。

后宫并无娘娘,太妃们又远在西六所,养心殿一带便显得格外寂静。

裴浚陪着太后用过午膳,回?到养心殿小憩片刻,何楚生将?新入宫女官的名录递给裴浚过目,裴浚搁在一旁不急着看,而是?问起春闱的事?。

何楚生却急急忙忙起身跟他告罪,

“陛下,您今个儿就饶了老臣吧,今个儿是?老臣内子寿诞,老臣得去前朝市逛一逛,挑个她喜爱的镯子当做寿礼,否则迟了,老臣今夜就不好过了。”

裴浚没瞧出?何楚生也有惧内的一面,顿时笑道,“哦,尊夫人什么年纪?”

何楚生听?出?皇帝言下之意,慌忙拱手,“不敢劳驾陛下过问,不是?整寿没当回?事?。”

即便如此,裴浚还是?吩咐人去内库取了一盒东珠来,赏了几颗东珠给何楚生,何楚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跪下磕了好几个头。

东珠少见,是?御用之物?,民间不可售卖,

裴浚看着盒子里最大的那颗金珠,又瞥了瞥平日李凤宁坐着的小几,忽然问道,

“她人呢?”

柳海去了内阁,这会儿是?韩玉当值,他躬身回?道,

“陛下,今个儿是?小年,姑娘们都?出?宫团聚去了,凤姑娘也不例外。”

裴浚从来不会干涉李凤宁的行踪,今个儿是?头一遭。

“去宫外接她回?来。”

每每午后李凤宁总爱给他煮上一壶乌梅茶,健脾醒神?,今个儿她不在,裴浚不适应。

他惦记她的茶。